“哞……”
“叮鈴……”
六月中旬、遼闊的草原上,一條蜿蜒崎區的大河橫臥,由北向南流動。
在大河兩岸,可以清楚看到成片被清理的平地。
這些河曲淤泥,被人割了蘆葦、隨後從幾十裡外的沙地,運來一車車的砂土,倒入其中。
過多的淤泥,會被人挖掘裝車,運往幾十裡外的沙地。
一些繁茂的蘆葦地,會被人點火燒荒,而草甸厚重的,則是被人用三頭耕牛綁住的鐵犁將草甸犁成方格,最後用鐵犁將它們犁出來。
犁出的草甸會被送往沙地,而沙地那邊已經從老哈河引水南下,挖出了深三尺、寬一尺、長十幾裡的十幾條簡易水渠。
有了水得滋潤,加上草甸運過去後堆積焚燒,沙地的土質會在兩年內發生改變,變得可以耕種。
而眼下是大明設立大寧三衛的第二年,在十幾萬人和上萬挽馬、耕牛的勞作下,大寧三衛的耕地從一開始的兩萬多畝擴充到了十六萬畝。
不過、這其中多出來的十四萬畝還暫時沒有辦法耕種。
過去的一年裡,遷移此地的養濟院懶漢們,隻是將草甸焚燒,掘出石頭,填充淤泥,來改變土質罷了。
今年他們還要重複的做一遍以上的環節,順帶繼續擴大耕地麵積。
這樣的流程得重複三年,隨後才能開始耕種。
不過對此、沒有人抱怨什麼。
說到底、沒有人願意去養濟院做一個懶漢,還不是因為沒有田地,加上有些先天性的殘缺,又或者沒有父母,不識字,所以才去的養濟院。
因此、在滿桂承諾他們,大寧三衛所開墾的田地,都歸他們所有,並且禦馬監提供糧食時,所有人都拿出了吃奶得勁來開墾屬於自己的田地。
相比較養濟院一天一碗粥,餓不死人就行的夥食,在大寧三衛可就舒服多了。
每人每天可以領四斤米,一斤菜,半兩油鹽,日子十分滋潤。
白天勞作,晚上休息,一年以來的愜意生活已經讓養濟院的懶漢們習慣了這種生活。
“趙大膽!你們村開出多少畝地了?!”
“一兩千畝是有了!”
“那也不是你的!”
“老子自己開了四畝!今年鐵定能開到六畝地!”
遼河邊,坐在運淤泥的馬車上,一些男人聊天打趣著,而拉拽馬車的挽馬則是低頭吃草。
從天空俯瞰,遼河由北向南的被人開墾田地,三千多挽馬車,每天都來回跑兩趟,帶來四五百斤砂土,帶走四五百斤淤泥和草甸。
人們一邊開墾遼河兩側的耕地,一邊恢複沙地的生態來耕種,日子過得十分舒心。
一些來往貿易的普通土蠻牧民也被準許加入來往運土的隊伍中,一天可以換一兩鹽,當然也可以換成自己的地。
隻要和當地建設村共同勞作一年,便能擁有三畝自己的基本田,這是建設村集體村民的,而想要更多的田,就隻有等建設村休息的時候,自己單獨拿上工具去開墾了。
土蠻的炒花等部落並沒有來劫掠大寧三衛,第一是因為打不過,第二是因為成本太高了。
眼下的大寧三衛,基本是靠禦馬監的船隊運糧輸血,除了人力和牲畜外,所有的油鹽鐵煤都是緊巴巴的供應。
三城十二堡六十村,每個村都建造有土城牆,並且城頭有數量不少的火炮。
這些火炮都是遼鎮明軍更迭裝備後,淘汰下來的貨色,但即便如此,也足夠對沒有攻城器械的蒙古人造成傷害。
加上每個村都有一個百戶的兵力,而炒花等人想要的東西,除了鐵供應比較緊外,其他都比較開放,所以他們沒有理由打大寧三衛。
甚至在某種時候,他們還需要為了守住這個可以互市的好地方而出兵幫明軍守城。
不過在關外的地界上、根本沒有什麼勢力需要土蠻和明軍聯盟守城的地步。
察哈爾和外喀爾喀的互市也在這裡,唯一不準許來大寧三衛互市的,隻有和後金結盟的科爾沁部落。
對於蒙古人來說、和漢人都打來打去幾百年了,勢力衰弱的時候,服軟也並不奇怪。
漠北、漠南、漠西各部蒙古,又不是第一次當明朝小弟,當年永樂掃北的時候,不就一大群人都接受冊封了嗎。
就算是俘虜了明朝皇帝的漠西瓦剌也先,之後還不是乖乖的接受了冊封。
所以仔細想來,服軟漢人並沒有什麼的,等實力強大的時候再打就是了。
倒是相比漢人,服軟女真的部落才會被人嘲笑,就好像現在的科爾沁部落,所有人都在嘲笑他們一樣。
可儘管這麼說、但每當土蠻五大部的貝勒見到逐漸繁華起來的大寧三衛時,心中還是有些癢癢。
尤其是在滿桂幾天前帶走了六千騎兵後,這個心思就更活躍了起來。
好在炒花及時召開大會,約束了一下他們。
炒花不是傻子,他看得出來,如果土蠻五大部敢襲擊大寧三衛,那土蠻五大部活不過三個月。
土蠻和河套可不同,河套對於明廷來說鞭長莫及,但土蠻可是近在遲尺。
打下了土蠻,將老哈河以南的地方全部占據,這對大明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因此炒花一直挺老實的,因為他知道現在的明軍,出塞的能力已經大大提高。
不過、炒花雖然不想入侵大寧三衛,卻不代表彆人不想。
天啟二年六月十二,當滿桂還在集結永平府六營兵馬的時候,伴隨著幾名蒙古人衝入清河關,滿桂帶兵南下,大寧三衛空虛的消息也傳到了努爾哈赤的耳中。
夏季的赫圖阿拉身處山中,涼爽宜人,而讓人涼爽之下的,卻是焦急的情況。
努爾哈赤讓人叫來了八旗旗主和諸多漢將,他們坐在今年重新修繕了的宮殿中,靜靜等待著努爾哈赤的發話。
努爾哈赤望著堂下的眾人,隨後才開口道:
“之前恩格德爾流散於其他部落的牧民給清河關送來了消息,大寧三衛的守將滿桂將三衛的六千騎兵帶走南下。”
“能調動他的,隻有明廷的小齊王和小皇帝,以這兩個小子之前的行為來看,恐怕是要對遼鎮下手了。”
“汗阿瑪,為什麼這麼說?”莽古爾泰有些不解,而代善則是解釋道:
“從年初開始、明廷內部就有人主張對遼東用兵,要對遼東用兵,那麼必然是要把空餉嚴重的遼西兵馬給整編裁撤。”
“如果明廷真的是準備裁撤遼西兵馬,那就說明他們真的準備對遼東用兵了。”
一席話說出,讓殿內的眾人心情沉重了起來。
明軍在遼東的兵力,尤為恐怖,如果再裁撤了遼西兵馬,那顯然實力會更上一層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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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是遼西兵馬的素質,眾人是都知道的,留他們活下來,就眼下的格局來說,絕對是百利而無一害。
如果遼西兵馬被裁撤整頓,那整個遼東就鐵板一塊了。
與鐵板一塊的遼東打一仗,絕對不是一個明智之舉。
“汗阿瑪……”
忽的、在沉重氣氛下,有一人開口了,而眾人也紛紛看去。
隻見黃台吉對努爾哈赤開口道:
“眼下不管明軍是不是要裁撤遼鎮兵馬,我們都應該讓人去給朱萬良、薑弼等人送信。”
“不求他們生亂,但求他們拖住明軍注意即可。”
“同時、可以派出兵馬,對大寧三衛,還有土蠻的宰賽部用兵!”
“哪怕不能攻破大寧三衛,但隻要掠殺漢民,搶到不少糧食,對我大金也是受益的。”
“而宰賽眼下又是大寧三衛的馬前卒,上次清河關被襲,就是他作為先鋒,帶領兩千人叩關。”
“草原上的消息傳來,據說在掠關之後,明廷的小齊王賞賜了他不少東西,眼下他麾下兩千兵馬都是身著鐵甲的鐵騎。”
“如果不趁這個機會覆滅宰賽部,不難想象這廝一定會在接下來繼續對我大金用兵。”
“嗯……”黃台吉的分析、判斷,用兵都說的很對,努爾哈赤聽完之後沉吟片刻,卻又補充道:
“覆滅宰賽部為重,土蠻其他部落就不要攻打了。”
“滅了土蠻五大部,隻會讓明廷在戰後北拓,對大金不利。”
“是!”眾人應下,而努爾哈赤也下令道:
“莽古爾泰、阿敏,劉愛塔、李永芳、恩格德爾,你們帶領兩藍旗,蒙兩營,漢四營的兵馬走開原出塞,必須把宰賽部覆滅,將他們的牛馬帶回來!”
“遵命!”五人起身應下,而這次出動的兵馬數也甚多。
兩藍旗加上蒙漢六營的仆從軍,近三萬四千兵馬,絕對是繼上次沉遼之戰後,大金的第一次大規模用兵。
儘管漢四營承擔的是火炮和運送輜重的任務,但也不可小覷。
當夜五人便開始下令,命各地兵馬前往開原,而他們也輕裝向著開原出發。
努爾哈赤站在赫圖阿拉的城頭,看著他們離去,身後是代善和黃台吉兩人。
“明廷的變法在起效,下一場大戰的兵力,絕對不會少於我們,甚至會倍於我們。”
“我們唯一的優勢就是地利,但地利不是絕對,明廷忍耐了一年多,積攢的錢糧足夠讓接下來的這一戰打的足夠久,你們怎麼看?”
他的話說出,夕陽下的代善和黃台吉兩人思考了一番,最後還是代善先開口道:
“回汗阿瑪,可以紮硬寨、打死仗,招募足夠多的漢卒,在各山道建造石堡,命他們駐守的同時,扣押他們的親屬,以石堡來消耗明軍。”
“嗯……”努爾哈赤波瀾不驚的回應,不難看出他對代善的方法並不滿意,隻能說是中規中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