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長的汽笛聲在暗血城上空回蕩,宣布新的一天來臨。雖然黑夜已經過去,但是黎明還在地平線下掙紮。暗季的永夜大陸,沒有晨曦。
灰白的晨光中,千夜全身裹在一件土黃色的冒險者鬥篷裡,腳下是離地十多米高的蒸汽管道,居高臨下地遠眺已經完全清醒的暗血城。
這座城市好像一個晚上就愈合了傷口,除高大的城樓下原本川流不息的人群有所疏落外,到處都秩序井然,平靜如初。所有的人都開始了自己相似又不同的一天,該乾什麼就乾什麼,歡樂、淫靡和放縱的味道在每個街區裡彌漫。
昨夜仿佛隻是一場過於真實的夢魘。千夜很有些不適應眼前看到的一切。
隻有激戰給城市留下的創傷依然存在,廢墟默默記錄了曾經發生的一切。白龍甲和威廉、人麵蛛魔交手的戰場最為慘烈,整個街區沒有一棟完好的房子,包括千夜最早藏身的平房,都已經變成了瓦礫。遠遠望去,可以從建築傾倒的方向,看出原力猛烈碰撞、爆炸、激蕩的軌跡。
城市另有幾處似乎也爆發過小規模遭遇戰,不過程度隻和千夜經曆的相仿,除了街道地麵需要修繕外,或許多些路人經過,就能完全磨去流過血的痕跡。
許多人自發地集中在廢墟上,不斷向外清理著屍體。
人們清理屍體一方麵是防止瘟疫擴散,黑暗種族有很多種高烈度的瘟疫,都可以借助腐爛屍體傳播。而另一方麵,這些人也是為了死者的財物。這是永夜大陸上的一個潛規則,誰清理了無主死者的遺體,屍體上的財物就歸誰。
正是在這種潛規則之下,廢墟清理得格外迅速,人們以一種不用言說的默契分配著收獲,場麵並不混亂。甚至有不少一級戰兵也加入到清理的行列,一級戰兵的身體素質比普通人強很大,一根一人合抱的粗大金屬支架,三五個人一口氣就抬走了。
在幾乎被夷為平地的街區外圍還有幾個衣著打扮很正式的人,撐開樣式古怪的平台,不斷在圖紙上寫寫畫畫。這些人都是各大公司或財團在當地的代表,廢墟清理之後,這塊土地還要重建,到時候又是一筆不小的生意。好在那邊是三不管地帶,經過的各類管網不多,基礎設施善後工作比較容易。
這就是永夜大陸,這就是暗血城。它就如一頭無人照顧的醜陋怪獸,被拋棄在惡劣環境下,卻生機勃勃地活著。就算受了傷,也會努力靠自己的生命力去愈合,因為沒有人會給它幫助。
千夜把目光轉向北區,越過一堆由雜色到齊整的各式屋頂後,青灰色的大片建築就是遠征軍軍營。千夜突然無聲地笑笑,精心易過容的麵孔上皺紋更深了些,沒想到神經大條如蒸汽管道的魏破天竟然認得出他,隻可惜那些欠賬似乎沒有收回的時候了。
看了一會兒,千夜發現,城裡的遠征軍似乎沒有想象中多,巡邏隊也不像是不同番號的。他找了個僻靜角落跳到地麵上,腳步悠閒地向附近一個廢墟走去,又不經意地和幾個剛清理完一堆廢墟正在休息的人搭上話,才知道今天一早,先前增兵的那些遠征軍就撤走了,而且走得悄無聲息。
或許和昨晚的大戰有關?難道有了結果?千夜想著,又隨口問了幾句。
結果那位話很多的大叔卻是一臉不在意的說,誰會在乎昨晚的事?死了的就算倒黴。
千夜仔細一想,才體會到這句話中的無奈與豁達。
象昨夜那種層級的戰鬥,已經遠遠超過了普通人能夠影響的範圍,甚至遠遠超過了千夜這個等級的能力範疇。如白龍甲、威廉,甚至更高一級的大人物出現時,普通人惟有安靜等候命運的宣判。
一般情況下,這些大人物沒有心情來處理他們這些螻蟻,但如果不幸被卷入,那就連逃走也沒有可能。所以,對他們來說,活好當下最重要,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想多了是徒然自尋煩惱。
暗血城也是如此,經曆了一晚磨難後,在黎明時就恢複了活力。或許這就是人族擁有的堅韌,才終於擺脫了家畜的命運。千夜仿佛看到了永夜大陸不為人知的一麵。
今天是個意外明媚的天氣,太陽擺脫了上層大陸的糾纏,將陽光灑在暗血城裡。仿佛為了不辜負這一天裡僅有的幾個小時,越來越多的居民湧出家門,開始一天的活動。
千夜走進獵人之家,二爺好象心情正不錯,在庭院裡曬著太陽,邊桌上放著一個紫砂酒壇和幾碟小食。
二爺看見千夜,招手道:“陪我這個老頭子喝兩杯,聽聽我的嘮叨,就當是你對老人家的尊敬吧!”
千夜默默地點了點頭,在另一邊坐下來。
二爺看著千夜給自己倒完酒,突然從懷裡摸出一個銀質扁壺,說:“加點這個,不比你自己釀的差。”
千夜毫無停滯地接過來,傾出一些異香濃烈的液體,然後抿了一大口,屏息片刻才道:“是不錯。”千夜好像沒注意到,二爺從頭到底都在仔細留心他的反應,這時才臉色微鬆。
“昨晚的戰鬥,你也參與了吧?”二爺忽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