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地方,千夜才發現宋子寧畫的那幅春日夜遊並非信筆拈來,赫然就是眼前景物。
那是一片平坡緩地,草長鶯飛的季節,山花零星點綴,一盞一盞原力風燈浮在半空中,乍眼看去仿佛星鬥遷移。僅這些光源就是大手筆,原力燈本身價值不菲,要可以浮空懸停所耗資源更加是個驚人的數字。
宴會采用先民古禮,一人一席。偌大場地中至少宴開百席,侍女、仆役端著食器餐具流水般穿梭往來,歌姬舞娘回旋的紗衣飄若雲霧。
帝國上層貴族複古風潮流行,千夜自從接下琪琪的任務後就陸續看到很多,然而今天他卻突然有種特彆的感覺,數步之遙的這場盛會似乎如此不真實,仿佛和他分處兩個世界。
底層大陸的人們為了明天的食物苦苦掙紮,而上層大陸一場宴會耗去的資源或許就能養活一個城鎮,那麼遺棄之地的存在意義究竟是什麼?
尊位上兩席並列,因為今晚是趙閥和宋閥聯合舉辦的宴會。
實際上,這就是一場招攬人才的聚會,所以得到請柬的大多是士族子弟,能在這個場合上占一席之地,並不是靠姓氏而是實力。有幸被邀請到的當然要儘量表現自己,趙君弘和宋子寧的座位前人流絡繹不絕,還時不時有人跳出來比武,當然這和擂台賽又不同,更多的是表現特長而非生死相搏。
宋子寧抬起頭,正好看到遠處的千夜在場地邊緣停住了腳步,甚至有轉身要走的樣子,他立刻把兩名宋家執事叫過來擋客。
“千夜!”宋子寧叫住他,笑吟吟地說:“沒想到琪琪會讓你過來。”
千夜還沒有說話,宋子寧就仿佛十分遺憾地道:“今晚琪琪和南宮婉雲也會聯合舉辦宴會呢,說起來,她們那邊倒是貴女如雲,你錯過了啊!”說著宋子寧回頭向宴會場地張望,然後伸手指了指說:“那邊那個穿紅衣的舞娘身段夠柔軟,待會你可以把她帶回去。”
千夜這下徹底默然,即使這麼多年之後,好友的惡趣味似乎沒有絲毫長進。
最後宋子寧還是把千夜拉到了自己坐席上,此時眾人的寒暄已經差不多結束,各自歸位開始享受美酒佳肴,空地上兩排舞娘裙擺飛旋如鮮花盛開。隔壁席上趙君弘正在獨酌。
千夜想起春狩第一天衛國公在武安堂的那場宴會,趙君弘當時除了和宋子寧、琪琪等寥寥幾人交談,其餘的人連眼光都得不到一個,還真想不到他也會舉辦這種和士族子弟同席的宴會。
宋子寧聽千夜說起,不由笑道:“趙閥的人隻是傲慢了點,又不傻,任何門閥世家,哪怕帝室都需要能用的人。其實以出身來看人,是因為出身好的一般天賦更高,資源更多。當然我也知道這樣劃分必會有偏頗,但在大家都陌生的情況下,這個尺度通常有效的時候居多。”
千夜想了想,點點頭。
那些與大秦建國時間幾乎同存的高門望族,當初發家就是由於先祖覺醒了原力天賦。雖然無論是黑暗種族還是人類都至今沒有研究明白其中的規則,也不能有效控製天賦的覺醒和傳承,但血脈延續卻是被公認的一條重要途徑。而這些世族曆經一千二百多年的積累當然澤被自己的子孫後代,這也不談不上公平不公平。
真正的不公平,實際上不在於起步,而在於是否有足夠的上升通道。至於起步不同就抱怨達到的高度不同,那其實毫無意義,因為人類的自然繁衍本就千差萬彆,不象血族製造出的血奴可以控製等級和力量。對於這種自然的規則,要麼改變它,要麼接受它。
“不過出身隻是第一塊基石而已,要讓人真正看在眼裡,得有屬於自己的能力。”宋子寧微笑道:“趙君弘這種性格其實也沒什麼不好,至少耳根清靜很多,他理會的隻有兩種人,一種是和他身份相當的,一種是和他能力相當的。”
“被你這麼一說,我很期待明天和他的戰鬥。”千夜看了看宋子寧,說:“其實我更希望和你先打一場的。”
宋子寧眨了眨眼睛,道:“我們總是有機會的,不過被那麼多人當做馴獸的戲碼看,還是算了。”
千夜突然覺得好友的笑容又充滿惡意,腦海中出現了魏破天被累趴的樣子。他幾乎可以肯定宋子寧是故意的,否則到後期魏破天原力快見底的時候,宋子寧完全可以把他一擊出局。
“千夜,春狩結束後,你會去哪裡?”
千夜從做出天玄春狩是他為琪琪完成最後一個任務的決定時,就開始想這個問題。實際上,他走出燈塔鎮後,‘去哪裡’的問題就一直困擾著他,哪怕在暗血城的那段日子,千夜也無時無刻不強烈地感覺到自己隻是一個沒有目的地的過客。
不過千夜現在已經考慮好了,他平靜地說:“我會回永夜大陸,去殺一個人。”
宋子寧笑笑說:“隻是殺人應該花不了多少時間吧。”
“那是一個戰將,估計要很長時間。”
宋子寧笑意頓斂,“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敵人,是和你的過去相關?”他很清楚一個永夜大陸的戰將意味著什麼,在上層大陸,戰將可能隻是門閥世家的客卿或家將,但在永夜大陸,那至少是鎮守一地的將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