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靜靜注視著琪琪,並沒有回答。
琪琪的目光移到地上那個挺拔的影子,不由想起第一次在殷家彆院書房看見這個漂亮得過分的少年,當時的他雖然帶著幾分見過血的銳利,但其實還是個靦腆好說話的大孩子。是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變得不能掌控?還是說,一開始可以掌控就隻是她的錯覺?
琪琪抬起頭,展顏道:“好了,不說這種不愉快的話題!你要‘重擊之拳’乾什麼,這是裝在大型原力槍上的,‘雙生花’又不能用。”
千夜說:“你不覺得,殷家欠我一支鷹擊嗎?”
琪琪怔了怔,眼中神采漸漸暗淡,片刻後歎了口氣,意興闌珊地說:“我明白了,你是一定要走的。我......不說了,睡吧!”
琪琪站起來,走向臥室,不容置否地道:“過來,陪我,這是最後的命令!”她的語氣重又變得氣勢淩人,肆意張揚。
千夜隨著琪琪來到臥室,就準備象過去幾次那樣,到屋角的軟榻上睡一晚。沒想到琪琪忽然拍了拍床,似笑非笑地說:“上來!”
千夜微微一怔,探究地看了她一眼,隨即脫去外衣,直接上了琪琪的床。
他的動作反而把琪琪嚇了一跳,往裡麵一縮,讓出地方來。琪琪看著千夜平靜無波的側臉,忍不住問:“你怎麼膽子突然這麼大了?還是說,你……”
千夜側過身,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失笑道:“為什麼不?我需要怕什麼?”
琪琪不由僵在那裡,一時間覺得自己有點糊塗起來。就算千夜剛接任務的時候不清楚,後麵經過這麼多事情,也早該明白他就是一顆放在台麵上吸引仇恨的棋子。
事實上,千夜的任務效果出乎琪琪意料之外的好,顧立羽可能以前數次對於琪琪的這方麵挑釁都解決得太過容易,竟然昏了頭似的乾出131連的事情來,雖然貌似悄無聲息地平息下去,但是一件涉及了這麼多環節的謀劃怎麼可能絲毫不留下把柄。
況且在很多層麵上,要做點什麼事情,其實不需要證據。對設陷阱的人來說如此,當然對拆陷阱的人來說也是一樣。因此即使琪琪最後還是沒能拿顧立羽怎麼樣,但那條線上明裡暗裡和他勾連的人,事後被季元嘉順藤摸瓜幾乎拔了個乾乾淨淨,若非考慮到打擊麵太大就會損害到殷家整體利益,能做的還不僅於此。
季元嘉本就是在十七軍團累積軍功晉升起來的,以他的能力和手腕,此刻已經隱隱有了殷家派係軍官領頭人之勢。他在殷家內部的立場不言而喻,如此一來今後琪琪想以十七軍團為基石繼續在軍中發展,自由度就大了很多,會少受許多來自家族和顧立羽的掣肘。
但是事件的導火索,千夜,卻還活得好好的,哪怕不講仇恨僅為了麵子,他也會是顧立羽和殷家那些參與者除之而後快的目標。既然如此,他還需要怕什麼?
琪琪默然許久,像是自語,又像在解釋,輕聲說:“我想了很多辦法,都無法擺脫這段婚約。而且殷家......殷家這樣的世家,會把聲譽和信諾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主動退婚這種事對父親來說,會比殺了他還嚴重。惟一的辦法,就是讓顧立羽主動退婚。所以我找了一個又一個‘情人’,可惜,都沒有任何用處。除非,我......”
琪琪突然戰栗了一下,她有點模糊地感覺到那並非是對接下來未知事情的害怕,似乎還有隱約的期待。
“你就是真的和很多男人上床,他也不會退婚的。”千夜的聲音從琪琪頭頂傳來,貼得如此之近的呼吸分明是熱的,但琪琪卻又戰栗了一下。
千夜的手又摸了摸琪琪的頭發,然後伸手關了燈,整個臥室都陷入壓抑的黑暗中。他的聲音在一室沉寂中清冷地響起,“睡吧,我說過,你玩不起的事情,就不要去做。”
過了很久,兩個人的呼吸都變得十分平靜,仿佛快要入睡。琪琪的聲音響起來,輕得恍若夢囈,帶著一絲白天絕不會有的脆弱。
“我知道,你是恨我的吧。你覺得不安全,刀子仿佛隨時會從自己人這邊刺過來。可我也是這樣,從來沒有感到過安全,從母親去世之後起……你不會明白,很小的時候,你的兄弟姐妹,你的叔伯嬸姨們,都時時刻刻想要殺了你是什麼感覺。我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也知道彆人都用什麼眼光看我,但隻有那樣,我才能不去想,那些事情……”琪琪的聲音透出一絲隱約的痛。
千夜靜靜聽著,殷家的這團紛亂由來已久,或許早到二十年前與宋閥支係聯姻就開始了,或許還要更早些。借勢是要付出代價的,沒有道理娶了人家的女兒,卻把人家的外孫女扔去和士族聯姻。
他隻是沒有世族事務的經驗,卻不愚鈍。況且以宋子寧的性格從不做無聊之事,之前在獵場出手救他都遮得那麼嚴實,後來卻毫不避人耳目地接近他,除了自汙想脫身婚約外,恐怕也是在警告琪琪什麼。想一想,從那之後,琪琪就再也沒有要求他跟在身邊去參加社交活動。
殷家的繼承人之爭已經到了大家都張開血色獠牙的時候,就在天玄春狩這種場合都能插手進來,付出如此代價,甘冒如此風險,可見幕後的手著急到了什麼程度。如琪琪這樣出身高貴的世族子弟,與垃圾場長大的他相比,其實各有各的不幸和無奈。
“我並沒有恨你。”千夜寧定地說:“你已經做了超過你需要做的,比如60師,比如獵場上的支援。”
琪琪極輕地笑了一下,聲音仿佛有點異樣,但仔細再聽似乎又如常了。“可對你來說,這還是一場條件稍許好點的交易……”
因為從一開始這就隻是一場交易而已。不過千夜這次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