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王雙目噬人般緊盯著皓帝,“本王真是小看你了。”
殿中站的這個人他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同樣的,在許多宗室眼中,皓帝那些母係尊貴、天賦出色的子女都比他本人有價值。否則長生王和肅帝一脈的兩係勢力暗中相互絞殺了將近一個月,怎會直到皓帝挑戰青陽王,才驚覺背後真正的執棋者是誰。
一子落錯,滿盤皆輸。
長生王忽然低低笑起來,聲澀如夜梟,“好,既然你要問因果,就讓本王告訴你吧。我姬氏為了支撐這點黎明氣運,流的血可不止你以為的那些。立國時三十三支世係,僅有兩支一貫傳承到現在,就是你和我的先祖。那十五支名頭尚在,實則都換過主宗。即使以太祖和武帝之能,也已經絕了直係子嗣。”
他陡然加重語氣,一字一頓地道:“帝國有哪個世族如我姬氏子弟犧牲之重?”
“那趙氏與我姬氏世代通婚,說來可笑,到了如今,若要測帝血濃鬱,拿高邑那幾個兒女來試試,說不定比臨江和你都濃。”
此言一出,殿中其餘三人登時神色各異。
皓帝剛想說話,長生王卻沒理他,自顧自地道:“趙氏年輕一代已經拿走了曼殊沙華,若有一天能夠驅動人皇呢?太祖當年籌謀‘載曜之始’,自斬騰蛇雙翼,負重曜輪,從此姬氏圖騰缺失,帝血代代受壓製。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為了人族?難道結果就是強者保不住自己的血脈和傳承,反而讓那些螻蟻般的弱者苟且偷生?”
皓帝神色恍然,隨即變得無比凝肅,低低道:“原來你想顛覆的是曜輪……”
長生王枯枝般的手指從廣袖下伸出,用力扣住扶手,眼中滿是時不待我的遺憾。
他略略前傾,盯視著殿中之人,“看看姬素廉一脈還剩下些什麼東西吧!臨江受林熙棠蠱惑,自甘墮落,退避邊疆三十年。而你!姬寄安,一介賤戶的血脈公然高踞廟堂?!”
蒼老的聲音在大殿裡回蕩著,陰冷如蛇,像是嘶吼,又像是詛咒。
“我大秦姬氏,已經亡了!”
長生王渾濁的眼珠一轉,如毒蛇信子般掃過張伯謙,“人性總是善忘而貪婪,沒有人會記得最初的犧牲。看大秦千年,門閥世家如潮水漲落,總有姓氏興起,帝血卻一年一年消磨。看那些異姓天王一旦登臨巔峰,不都是挾製帝室,扶持本姓。”
大殿裡氣氛凝重如陷泥濘,讓人心口如壓了座山峰,說不出的難過。
長生王究竟是否真的深信那個魔裔秘法,已不重要,他不忿的是宗族式微,帝血凋零。或許他認為斬斷曜輪,就能釋放帝血。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沉寂千年的“載曜之始”恰於此時大成,再無顛覆可能。
“我姬家建立的帝國,由我來覆滅,總勝於死在他人之手!”
一時殿內寂靜,落針可聞。
張伯謙麵沉如水,臨江王卻是神色有些悵惘,皓帝垂目而立反倒格外安然。
皓帝的聲音如銳器裂帛般劃破沉悶,“然而先人立於洛水之畔,想的是不再被如役豚犬,太祖定下以帝血為國奠基,想的是承載黎明之曜,如今都已經實現。這才是先祖初心!”
長生王斷斷續續地笑起來,“嗬嗬,嗬嗬,嗬嗬嗬,寄安小兒,你如果真像自己說的那樣大義凜然,怎麼不肯讓林熙棠去死?”
皓帝瞳孔驟縮。
長生王嗓音沉啞難聽,卻仿佛帶有一種蠱惑般的節奏,“載曜之始完成,就用不著他鎮壓天機了。此人智計近妖,一人就當得兩個天機大宗,把他神魂碾碎,投入國運命軌,黎明複蘇之勢還能提前一半。天機士的宿命不就是血祭?”
話音未落,大殿內突然一記霹雷炸響,隨即如暴雨前夕,雷音響成綿延一片,張伯謙已是對著上方王座一拳擊出。
誰也無法料到,先出手的會是張伯謙。
皓帝和臨江王兩人立刻儘全力張開領域,瞬間席卷至殿堂四壁。
與此同時,房間裡的灰霾一掃而空,牆壁、地板、承塵,所有實體都仿佛一起消失,四麵八方湛藍熒光閃爍,像是下一刻就會墜入世界之巔的星河中。可怕的壓力也從四麵八方擠過來,好似溺入深海。
這一詭異景象隻出現了數息,就被“王者領域”和“聚落浮屠”的疊加領域吞沒,灰蒙蒙的大殿重露真容。皓帝和臨江王聯手壓製住殿內原力法陣後,才有餘暇看向上座。
意外的是,預料中石破天驚的一擊並未發生。
就在抵達王座的前一刻,張伯謙極為突然地硬生生收攏所有拳鋒,強行在原地停了下來。落地時雙腳忽地下沉,踏入地麵數公分,仍是身軀微晃,顯然這一擊不是那麼好收的。
他為什麼寧可被反噬,也要停手?
ps1:大家中秋節快樂!
ps2:在微博(寫手煙雨江南)和微信(yy101nove.com)上放了永夜君王的大設定以及後篇預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