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冰冷森寂的龐然殺意,在心尖緩緩凝實。
淡淡的灰色霧氣,從橫七豎八的屍體上逸散出來,經風吹而不散,呈現出一種極度邪惡的顏色。
“什麼鬼東西!”杜山低聲咒罵,抬起一腳將近處的屍體踢開。
就在他話音剛落之時,眼前之景倏然一變。
滿地堆積的屍體赫然模糊,拉伸成大片暗影,從四麵八方彌漫擴張過來。
不好!
江晨心神一凜,抬手抓住杜山的肩膀,提著他猛力朝天空擲去。
杜山的身子被甩得離地三丈,借力滑行更遠。在最初的一驚之後,他便反應過來,知道江晨此舉必有深意,自己留下來隻是拖累,趕緊往城門口的方向奔去。
江晨甩飛杜山的同時,就感覺空間開始向內坍塌,氣流擠壓著他的身體,恍惚之間仿佛聽到了無數厲鬼的淒銳哀嚎。
地麵上沾染了斑斑梅花的寒槍殘痕,驀然呈現出血一般的淒厲顏色。
陰沉沉的灰色霧氣中,一股寒意直衝江晨腦門。刹時間,他仿佛置身於荒涼的死亡國度裡,看到了另一幕不屬於人間的景象——
屍骸,無邊無際的屍骸和枯骨,渾濁的死氣彌漫四野,酷寒籠罩大地,死去的魂靈在空中飄蕩哭泣,黃泉裡的濁浪卷起密密麻麻的惡鬼,身披殘破黑袍的死亡使者在冥河上遊弋……
“小心!是「黃泉往生咒」!”耳後突然傳來希寧的提醒。
江晨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嗯,十分逼真的幻境。”
他驀地睜開眼睛,如有實質的神念波紋擴散開去,死亡國度的陰沉畫麵刹時破滅。
地藏,你終於來了嗎?
借著這上千具魔人屍體,也許你的法力能夠達到最強盛的巔峰時期,不過,我也絕不會束手就擒!
是時候了。
就讓這場曠日持久的追逐遊戲,在此地畫上句點吧!
西山日斜。
衛宸騎馬走上山崗。
夕陽柔和。
風吹過山崗,伴著樹葉稀疏的沙沙聲,愜意祥和,讓行走了一天的疲憊旅客,懶洋洋的隻想睡去。
櫻盔血甲的少年將軍在坡上停了一會兒,目光自崖下草叢中巡視而過,忽然轉過身喝道“跟了我這麼久,也該出來見見了吧!”
四野無人應答,唯有風聲微蕩。
衛宸抬了抬頭頂的紅櫻盔,眺望林梢遠山、蒼雲變處,忽然歎了口氣“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來一趟世間不易,若是無名無姓地就去了,豈不遺憾?”
“咯咯咯咯……”銀鈴般的嬌笑聲,從崖下一個突出的岩石下方響起來。
風吹草低,露出崖後一名俏麗女子的身形。煙羅長裙掩映在荒莽的草叢中,眉目含情,巧笑焉兮。
如此賞心悅目的少女,手中拿的卻是一對閃著寒光的爛銀虎頭鉤。
鉤頭沾血。
“嘻嘻嘻,小女子卞城王,在此恭候多時了!”
嬌笑聲中,山風刮起少女的裙擺,飄來淡淡的暗香。
衛宸一撩衣袖,拿起了馬背上的長槍,輕歎道“卿本佳人,奈何為賊?”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麵上浮現一絲不忍,一絲疲倦,仿佛要與眼前這樣一個美麗的少女為敵,是件十分讓人難受的事情。
少女屏住呼吸,盯著這血甲小將的每一個細微動作,腳尖悄悄轉向。
畢竟,如果有更好的選擇,她也不願意與一個剛剛屠滅了一整支魔人軍隊的猛將正麵放對。
衛宸撩起戰袍,翻身下馬,視線轉向另一方,又是低低一歎。
在他眼神注目的焦點處,兩道人影由遠及近,穿過茫茫丘巒現出身形,如一陣微風拂過草叢,恰恰在衛宸身前二十步外停住。
這兩人身形停止之時,跟隨他們而來的那股冰冷腐臭的陰風卻沒有停下來,繼續吹向倚馬而立的衛宸。
一片嚴冬般的酷寒忽然布滿了整個空間,草葉上甚至開始凝結出霜花和冰晶,簌簌然被寒風挾裹起來,撲向前方靜立的衛宸。
衛宸傲立不動,隻從鼻孔裡重重哼了一聲,這股冰風就被無形力量推開,分作兩旁從他身側刮過,卻無法動搖其身形分毫,甚至連其身後駿馬也不曾受到影響。
“鄙人五官王!”
“泰山王!”
“聽聞衛公子神勇。”
“特來拜會!”
“有個不情之請,還望衛公子答應。”
“請借衛公子六陽魁首一用。”
“不日定當奉還。”
“衛公子慷慨雅達。”
“必不致令我等徒勞往返!”
兩人一唱一和,語調抑揚頓挫,如連珠炮似的,一句接一句,最後一語和聲高唱,將來意道明。
衛宸連插話的餘地都沒有,隻是冷笑。
又兩道人影自岩石後悄然出現。
“此地這般熱鬨,也讓我都市王湊個趣如何?”
“加我閻羅王一份。”
衛宸將掌中長槍斜斜指地,喟然道“在下與浮屠教素無瓜葛,何至於勞動五位閻羅大駕親臨?”
“衛公子這就不懂了。”少女卞城王妖嬈一笑,“世間的因果,總是相互牽連,你覺得素無瓜葛,實際上,劫數早已注定。”
“姑娘的意思是?”
“衛公子稍安勿躁,正主要來了,讓他與伱分說吧!”
大風吹過。
衛宸背後的駿馬,忽然豎起耳朵,後退幾步,發出一聲嘶鳴。
衛宸劍眉一揚,凝望某處。
視野的儘頭,荒草起伏之處,一個挺拔的身影徐徐出現。
原本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衛家嫡孫,在瞧清那人麵貌時,神情倏然變得無比難看。
那人沿山道走來,視線與衛宸相望,久久不曾移開。
待行到近處,衛宸瞧見那人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用低沉的嗓音與自己打招呼“大哥,好久不見呐!”
“五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