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焚山,霧忘林!
此林深邃,樹木茂盛,地形奇詭。
山間時常起霧,大霧一起,踏足其中,縱然隻是三五步,再回頭也找不到來時的路。
故此名曰霧忘!
取‘見霧忘歸途’之意。
林間深處,一眾和尚或跌或坐,聚成一團。
頭頂上是瓢潑大雨,周圍是林木深深。
一群人已經快要到極限了。
若不是今夜的這一場大雨突如其來,他們現如今應該是又渴又餓。
現在……渴倒是緩和了許多。
可如此一來,饑餓之感也越發強烈。
當中有人忍不住環目四顧,尋找可以食用的東西。
最終看到了一個小和尚。
小和尚拿著木缽,正接了滿滿的一缽水,美滋滋的吸溜了一口。
似乎是驚覺惡意,下意識的朝著目光傳來的方向去看。
看他的那個大和尚,當即勉強一笑
“小師弟……你,你隨我來好嗎?”
“師兄,你是餓極了,想要吃我嗎?”
小和尚想了一下,站了起來,到了他的身邊說道
“小僧太小了,肉吃起來是什麼滋味,不過茹毛飲血,總是不會好吃的。”
“我……我……”
那和尚呆了呆,他本以為小和尚驚覺他的用心之後,應該害怕,或者會去告訴師傅。
卻沒想到,換來的竟然是這樣的一句話。
一時之間竟然是啞口無言。
可刹那間饑火如炙,惡意再生,咬牙說道
“師弟,我……我真的快要餓死了,你,你就給我吃一口好不好?就吃一口!!”
“好。”
小和尚點了點頭說道“不過不能在這裡吃,師傅看到了,會教訓你的。
“我們往外走一點,就走一點,背著師傅,不要讓他看到。”
“……你,你……”
惡僧聽到小和尚那有些稚嫩的聲音,一時之間卻是滿臉惶然
“你……你就不怕嗎?”
如此凶險之事,豈能坦然以對?
這平日裡財迷的小師弟,到底還是人不是?
“怕。”
小和尚點了點頭,臉上都是怯怯的“但是師傅說,佛祖曾經舍身飼鷹。
“小僧自幼隨著師傅修習佛法,自然應該效法佛祖所為。
“如今被困日久,縱然是有解脫之法,卻也不知道是否能夠堅持到歲月。
“小僧如今已經快要餓死了。
“說不定,一時三刻之間,就要死了。
“我若是餓死了,師兄沒有肉吃,也會餓死。
“不過師兄若是吃了我的肉,可以活下去的話。
“那就算是小僧功德圓滿。”
他說到這裡,將手中的木缽放下,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
說完之後又弓腰將木缽給拿了起來,對那惡僧咧嘴一笑。
這再平常不過的笑容,卻是讓惡僧良久無言。
整個人就好像是被定住了一樣,忽然之間就嚎啕大哭。
伸手將那小和尚抱在了懷裡,也不知道是從哪裡湧現的力量,幾步的功夫就已經到了一個老和尚的跟前。
老和尚閉目打坐,聽到動靜睜開了雙眼。
就見到那惡僧跪在跟前,放聲哭道
“師傅,弟子罪孽深重,弟子罪孽深重啊!”
紅雲大師輕輕歎了口氣,伸出手來摸了摸小和尚的腦袋,這才問道
“你有何罪孽?”
“弟子,弟子想要吃了小師弟!罪孽深重,度無可度!!”
“那你吃了嗎?”
“沒有……但是,但是弟子動心起念,生了惡心。”
“此心可除?”
“如今已除,小師弟讓弟子……自慚形穢。”
“惡念已除,慈悲自生。
“既有今日之悟,便應秉持這慈悲之心,切莫忘懷。”
“弟子……弟子知錯了。”
惡僧低頭,縱然滿臉惡行惡相,卻也當真有明悟之後的安寧慈悲之態。
紅雲大師此時方才將目光看向了小和尚,輕輕歎息
“你也餓壞了吧?”
“弟子餓。”
小和尚輕輕點頭。
紅雲大師舉目眺望,輕輕地歎了口氣
“如今是什麼時辰了?”
“未時快過半了。”
身邊一個低眉垂目的和尚,輕聲開口。
“快要來了。”
紅雲大師眉頭微微皺起“每夜未時過半,皆有靡靡之音。眾弟子聽令,緊守靈台本心,切勿動搖!”
“是!”
身邊或跌或坐的眾僧,聞言當即淩然遵從。
小和尚也鄭重點頭。
紅雲大師不禁一笑“你不用……”
隻是再次抬頭,探目所見,卻是壽眉微微一揚
“他們將咱們困在這裡,便是想要借此消磨我等的體力,精神,意誌。
“但叫他們得逞,落入了他們的掌中,不免成為邪魔外道手中玩偶。
“終究不能坐以待斃……
“今日魔音之後,眾弟子隨我出去!
“要麼……降妖伏魔!
“要麼……圓寂歸天!”
眾弟子聞言卻是無所畏懼,與其拚殺而死,好過在這裡被活活凍餓而亡。
紅雲大師眉目低垂,他們這一行人之所以落到如此的境地。
除了是被極樂天宮之人,以尋常百姓為引,最終落入險地之外。
最重要的是那姹元君!
此人陰陽同體,一身的天引地合大妙經可謂瑰麗雄奇。
不過最重要的是,許是因為那人體質特殊。
痛人經中與人交手擊人痛處的手段,對此人大打折扣。
僅憑內力,自己又非其敵!
如今經過這十日的冥思苦想,他已經有把握可以破開那姹元君的天引地合大妙經。
此次倘若能夠與之同歸於儘,那身後的眾弟子才算是真正的有了一條活路。
……
……
“原來四位姑娘是以東南西北為名。”
寂焚山上,紅雲大師決議除魔。
而前往寂焚山的路上,蘇陌卻還是第一次了解了懸壺亭的這幾位。
四位抬著軟轎的姑娘,東南西北各取一字。
分彆是東青,西白,南雀,北玄。
這名字一聽就不是她們的本名,而是之後才取得。
按照這個套路來看,南雀本來應該叫南朱,不過她嫌棄難聽,就改成了南雀。
不過此中詳情,蘇陌並沒有著重打聽。
隻是偶爾抬頭看了一眼軟轎。
原本支棱著耳朵偷聽他們說話的小司徒,就會趕緊羊裝打坐。
似乎生怕被人察覺,她在偷聽一樣。
倒是讓蘇陌一時無言。
這姑娘現如今卻是沒有了要跟他來寂焚山冒險的那股勇氣,甚至連跟蘇陌目光交彙的勇氣都沒有。
也就在蘇陌不去看他的時候,會偷偷凝望蘇陌。
每當蘇陌回頭看她,她立刻就會裝作是在打坐。
而經曆了那樣的事情之後,固然說當時是事急從權,如今小司徒會有這樣的反應,卻也在情理之中。
那四位姑娘似乎是看出了這其中的窘迫,這才主動跟蘇陌攀談。
說她們本來各有來曆,因緣際會之下,承蒙了懸壺亭的大恩,這才以身相報。
從此之後,入駐懸壺亭內,專門伺候小司徒。
不過這個伺候,卻又與其他伺候不同。
小司徒能為之事,她們都不會幫忙,隻能袖手旁觀。
而在不涉及小司徒性命危險的情況下,也不需要將她當成如何嬌貴的貴人來看待。
這方麵蘇陌倒是多少有些理解。
小司徒曾經說過,她自小的時候三陰三陽六脈俱損。
故此雙腿無法動彈。
倘若身邊的人事無巨細的照料著,那小司徒恐怕隻能成為一介廢人。
更遑論如今這一身的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