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衣醉了,但醉的並不徹底。
試圖咬死蘇陌這樣的威脅,因蘇陌以‘崩斷你滿嘴的牙’這樣的警告導致無疾而終。
秋雨初時還緩,逐漸就激烈了起來。
蘇陌稍微猶豫了一下之後,並未著急趕路,而是領著魏紫衣到了一側的屋簷底下暫避。
雖然一路開著金鐘罩,直接抵達城主府,也沒有什麼問題。
隻是卻也沒有這樣的必要。
將魏紫衣放在了台階上稍坐,蘇陌眺望鏢局方向
“這場雨來的有點急了,小小跟白虎大概是沒能分出勝負。”
說完之後,沒聽到魏紫衣的回應,便回頭看了她一眼。
發現她正坐在台階上,一隻手支撐著下巴,定定的看著自己。
蘇陌摸了摸自己的臉,問道
“好看嗎?”
“……不要臉。”
魏紫衣翻了個白眼,然後就皺著眉頭揉著自己的腳踝。
一邊眉頭緊鎖“飲酒果然誤事,早知道就不該喝這麼多。”
“你也知道?”
“什麼話?”
魏紫衣嘟嘟囔囔的說道
“要不是聽到你們喜事將近,著實為你們高興,我豈會如此牛飲?
“平日裡,我可是冷若冰霜的落鳳盟大小姐。
“是冷月宮的高徒。
“出門行走江湖,都高人一等的。”
“對對對,你最厲害了。”
蘇陌嘴裡全然沒有絲毫誠意,轉而看了她一眼
“還疼嗎?”
“還行。”
魏紫衣一邊說著,一邊脫下了鞋襪,腳踝之處果然已經腫了一片。
她微微皺起眉頭,伸出手來摸索,卻隻覺得疼痛難忍,不禁求助一樣的看向了蘇陌
“我自己,有點下不了手……”
“男女授受不親。”
蘇陌看都沒看她一眼。
“你這分明就是見死不救。”
魏紫衣揉了揉自己的腦門,飲酒之後的眩暈讓她感覺有些難受,腳踝上的痛苦倒是因此消退了不少。
“我若當真見死不救,你已經是個死人了。”
蘇陌歎了口氣,回頭看了她一眼,沉吟之後還是蹲了下來。
冷月宮的女俠,自然沒有裹腳這一說,魏紫衣的腳不大,堪堪一握,放在膝蓋之上,手指拿捏傷處。
魏紫衣靜靜的看著,許是醉意促使,不知有心,或是無心的開口
“我的腳……好看嗎?”
“……”
蘇陌莫名的就想到了當日山洞之中的小司徒。
好像當時她也問過類似的話。
當時蘇陌的回答,好像是好看。
如今魏紫衣麵色酡紅,眸子裡也帶著三分朦朧,隱隱有水潤之色。
輕聲開口,在這秋雨之間,更見迷離。
蘇陌一時一呆,手中下意識的下了兩分力道,疼的魏紫衣‘哎呦’一聲低呼。
“對不住,對不住。”
蘇陌連忙道歉。
魏紫衣就有些委屈的瞪了蘇陌一眼。
蘇陌一時又是啞然
“少問一些有的沒的,還好看嗎……不要臉。
“好不好看不說,臭也臭死人了。”
“你胡說!”
魏紫衣頓時不乾了“我每日浣足,豈會發臭?”
“這腳啊,每天包裹在鞋襪之中,東奔西走,捂了一天,豈能不臭?
“如今好在是在室外,氣味隨著秋風散去。
“若是在室內的話,我怕是當場都得昏過去了。”
“……你,你……”
魏紫衣氣的臉都青了,一使勁就要把腳給拽走。
然而用力之後,腳尚未拿走,就更加的疼痛難忍。
“你安靜一會。”
蘇陌抓住她的小腿,輕聲說道
“踏月留仙極難施展,你這一崴腳,傷的可不輕。
“若是不好好處理的話,今後可能會留下跛足的毛病。”
“哼。”
魏紫衣撇了撇嘴“那就得多謝蘇總鏢頭,強忍酸臭不堪,為了不讓我以後跛足而付出的努力了。”
“知道就好,多多感恩戴德吧。”
“……好想打死你啊。”
“如此看來你不僅僅得多感恩,還得多努力,少做一些不切實際的夢。”
蘇陌白了她一眼“還想打死我?你還想點什麼?”
“你這人,我傷都傷了,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
“嗯……什麼是好聽的?”
這話倒是難住了魏紫衣,想了一會,卻也無法幻想出蘇陌跟她說一些好聽的話會是什麼樣的場景,隻好無言一聲長歎。
蘇陌一邊以內力助她推功過血,一邊隨口問道
“你不知道這些人的身份,為什麼會知道問不出什麼東西?”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
魏紫衣一邊微微蹙眉,忍受著蘇陌內力遊走於傷處的些許痛楚,一邊說道
“我從小到大,不知道經曆過多少次類似的刺殺,早就習慣了。
“曾經也抓到幾次活口,可縱然是用儘了手段,他們不知道也就真的是不知道了。
“除了浪費時間之外,一無所獲。”
“嗯……”
蘇陌點了點頭“這一切,快要結束了。”
落鳳盟盟內大會,必然是魏家這一係列混亂的終點。
然後兩個人就一時沉默。
沒了那麼多鬥嘴的話題,刺客的事情也說了,如今隻好聽著秋雨,給魏紫衣療傷。
其實蘇陌還是有些話想說的。
但是該怎麼說呢?
直接問魏紫衣,你是不是喜歡我?
所以今天晚上才如此一反常態?
這話問出來的話,魏紫衣又會如何回答?
是落荒而逃?
還是親口承認?
亦或者是否認?
不管是哪一種,蘇陌都感覺自己難以招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實則是心中已經有所認定,縱然魏紫衣否認,蘇陌就信了?
這世上的所有事情,無論是何等心機糾纏,何等的陰謀詭詐。
最難處理的,永遠都是這男女之事。
蘇陌心中想的雜亂無章,魏紫衣實則也不平靜。
喝酒,刺殺,運功之後,體內的酒氣已經被逼出來了不少。
如今也算是神誌清醒了許多。
看著低頭給自己揉捏腳踝,推功過血的蘇陌,她下意識的有些羞赧,想要將腳收回來。
卻又有些貪心的舍不得。
當這念頭呈現在心底的時候,她才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自己今日這一番牛飲,恐怕絕不是因為高興。
實則縱然是今夜飲酒之時,她也覺得自己其實是高興的。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酒越喝越多,心中卻越喝越空,讓人恨不能用這美酒將其填滿,卻又宛如無底洞一樣,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反而好像是心都給喝丟了一樣。
到了最後,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喝?
現如今這份舍不得將腳從蘇陌手中抽回的心態湧上心頭,她這才明白自己的身上發生了一些變化。
這份變化,或許從很久之前就已經開始了。
是從什麼時候?
是從自己以楊小雲為借口,不讓蘇陌多看那些極樂天宮妖人的時候?
還是更早呢?
醒悟之後,魏紫衣卻又有些厭惡這樣的自己。
湧現出來的愧疚,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是想要竊取彆人的珍寶。
她靜靜的看著蘇陌,眸子裡千變萬化,最終存下的,隻是點點滴滴的溫柔。
嘴角勾起一刹,卻又旋即消失不見。
不敢想,或者,就偷偷想想。
至少這一瞬間,就這樣就挺好……
秋雨涼,心中卻又莫名的安寧。
隻是無論如何的安寧,如何的不舍,伴隨著一聲‘哢嚓’的聲響,原本錯位的骨頭已經恢複了正常。
推功過血,撫平患處的過程並不慢,很快就已經結束了。
蘇陌隨手將她的腳往外推了推
“趕緊穿上鞋襪,我總算是能喘口氣了。”
“……你不這般說話,是會死嗎?”
魏紫衣發現,隻要這人不開口,就會讓人覺得留戀,隻要這人一開口,就讓人恨不得咬死他。
蘇陌抬頭看了看這場秋雨,正要開口,卻又住口,目光看向了街頭。
有人正撐傘而來。
一身白衣,長發垂下,隨著衣袂而動。
縱然是這場雨,也未曾讓她多顯狼狽。
花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