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所談,都不是自身武功的奧秘。
可就本身對於武學的理解見識,就足夠讓旁人心領神會。
且不說那田凝兒聽懂了多少,玉書老人自己都感覺受益匪淺。
不過夜色已深,終究不好叨擾太甚。
這才站起身來,恭行一禮:
“聽君一席話,遠勝十年苦修。
“玉書謝過了。”
蘇陌擺了擺手:
“咱們不過隨口閒談,前輩何必如何?”
“少俠雅量。”
玉書老人輕出了口氣,看了看窗外夜色:
“如今夜色已深,倒是不好打擾少俠休息。
“不知道可否請教少俠姓名?
“待等來日,再行登門求教?”
蘇陌笑了笑:
“萍水相逢,區區姓名何足掛齒?
“想來今後有緣,定然還能再見。
“若是無緣,亦無須強求。”
“這……”
玉書老人一愣,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是,少俠所言不錯,那老夫便告辭了。”
“請。”
蘇陌起身送客。
小司徒在一邊陪著。
玉書老人臨走之前,掃了那夏淵一眼。
先前夏淵說過一句‘是你’,顯然他是知道蘇陌身份的。
不過,此人隻怕轉眼要死,當著蘇陌的麵,也不能隨意打探。
也就隻好作罷,領著那田凝兒轉身離去。
待等兩個人走後,小司徒關上了房門,蘇陌這才看了那夏淵一眼,忽然問道:
“你是從何處知道我這痛人經的?”
“……”
夏淵都以為自己已經被蘇陌給忘了。
沒想到,這會又給想起來了。
微微猶豫,不過一瞬,便已經開口:
“是……是堂主告訴我的。
“現如今您的名頭,在西州也已經有所傳聞。
“當時殿主對您的動向格外關注,隻可惜,南海非是咱們西州地界,龍王殿,歸墟島,南海盟三大勢力把持,水潑不入。
“咱們縱然有心打探,也無能為力。
“隻能在邊城守護……
“堂主不知道為什麼,算定了您一定會來。
“但是久侯多時,並未見得您的蹤跡。
“其後又聽說您在南海大行其事,要做南海鏢盟。
“堂主這才放下心來,靜心堂一切回歸正軌。
“卻沒想到……您竟然真的來了。”
夏淵說話的時候,都不敢不敬。
蘇陌手指頭在桌麵上,輕輕點了一下,小司徒意外的看了蘇陌一眼:
“蘇大哥,這有什麼問題嗎?”
蘇陌輕輕地出了口氣:
“痛人經的事情,我隻在衛龍島上提過一次。
“當日的那些人,大部分是咱們龍王殿的自己人。
“還有一部分是暗龍堂的人。
“他們縱然知道這消息,卻也沒有道理這麼快的傳遞到西州。”
小司徒一愣:
“蘇大哥你的意思是說,他們更早之前,就已經知道了這痛人經?
“可是身在東荒那會,你這門功夫並未為人所知啊。”
蘇陌是東荒第一高手,更是被東荒武林認為,乃是正道希望。
嚴刑逼供一類的手段,自然少用於人前。
也就天刀門的時候對傅寒淵用過。
其後幾次動用,都是在人後。
真正以痛人經揚名江湖的,乃是紅雲大師。
而且,西州東荒遠隔千裡,更是有南海從中阻隔,消息全然不通。
這西州的靜心堂堂主,為何對此知之甚詳?
“天景門門主,是驚龍會的人……
“你說,這靜心堂的堂主,會不會也是?”
蘇陌看向了小司徒。
小司徒想了一下:
“可若當真如此,那這一堂八門九峰……”
“驚龍會於西州經營多年,卻全無消息。
“隱藏之深,匪夷所思。
“可如果他們並非隱藏,而是改頭換麵,以另外一種方式現身於人前,那又該如何說法?
“打探消息全無,卻又無處不在。
“要麼,這一堂八門九峰之中,有一部分是驚龍會的人。
“要麼……”
蘇陌說到這裡,微微有些猶豫。
小司徒忍不住問道:
“要麼?”
“哎……要麼這一堂八門九峰,可能全都是驚龍會!”
蘇陌這句話撂下,小司徒便感覺有些頭皮發麻。
一堂八門九峰乃是整個西州格局。
如果他們全都是驚龍會的話,那這驚龍會,不愧於‘驚龍’之名。
不過小司徒也並非尋常女子,她眉頭緊鎖,沉聲說道:
“蘇大哥,此事恐怕還得做多調查,不可輕下斷言。”
“正是如此。”
蘇陌點了點頭:
“放心吧,這件事情,我也已經有了準備。”
小司徒一愣,下意識的想要問一句什麼樣的準備?
不過未等出口,便給咽了回去。
如果蘇陌想說的話,方才順著話頭就告訴自己了。
也不需要自己多此一問。
蘇陌若是暫且還不想說,縱然是問了也沒用。
當即一笑:
“那就好。”
蘇陌看了看小司徒,微微一笑,拉過了她的手,輕輕地捏了捏。
然後站起身來,又在這夏淵的身上搜查了一下。
夏淵老老實實的全然不敢反抗,待等蘇陌搜了一遍,不見收獲,這才點了點頭,下一刻,反手一掌,直接打在了夏淵的額頭之上。
內力吞吐之下,夏淵腦袋一歪,便已經沒了氣息。
將屍體放到一邊,蘇陌又將目光放在了那血蓮教高手的身上。
屈指一彈,她身上的痛人經便被解開了。
……
……
玉書老人和田凝兒雖然告辭離去,但其實也沒有各自休息。
一老一少兩個趁著夜色,出門挖坑去了。
荒野客棧門前死了這麼多的人。
終究得收拾打掃一下。
隻是再一次看這戰場,仍舊不免為蘇陌的武功所震撼。
場中田凝兒糾集的那一群人姑且罷了。
他們有的是死在了血蓮教那人的‘魔音’之下。
有的則是在跟對方廝殺的過程之中,被人斬殺。
屍體雖然也有零碎,但大多還算是留了全屍。
再看血蓮教和靜心堂的人……這就太慘了。
蘇陌那萬劍歸宗,劍氣縱橫,遮天蔽日。
所過之處,沒有一個是完整的屍體,全都被切得七零八落。
場中長劍零散,釘在地上,隱隱還有劍氣繚繞。
田凝兒來到了一把冰劍跟前,伸出手來輕輕觸碰,入手極寒,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好涼……”
她喃喃自語:“當真就是以水成劍?”
“以水成劍,以血成劍。”
玉書老人上前一步,站在了田凝兒的身邊,輕聲說道:
“這一部分,所用的必然是極寒內力。
“然而前麵他引動水流,如臂使指,那應該又是另外一門絕學。”
田凝兒想到蘇陌動念之間,引動客棧水流彙聚,場內鮮血流動,確實跟之後的路數不太相同。
前者引水,後者又以極寒內力凝水成冰,以冰化劍。
最後所用的那一門功夫,卻是劍氣衝霄,如皇傲立。
攻伐無雙這四個字,更是被演繹的淋漓儘致。
可到了這會細想,此人所擅長的到底是什麼武功?
感覺每一種都是絕學,單一一門拿出來,都可以流芳百世。
卻偏偏被他一人掌握!
想到此處,田凝兒低聲問道:
“玉書爺爺,你說,靜心堂堂主與之相比,又能如何?”
“……”
玉書老人看了她一眼,輕輕搖頭:
“安心做事,莫要想那些有的沒的。
“少俠所說,乃是至理名言,你可得謹記於心。”
“……哪一句?”
田凝兒低聲問道。
“自然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這一句了。”
玉書老人瞪了她一眼:“讓你多看點書,你偏生不聽。如今可是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來來來,我給你解釋解釋……”
“不用了!”
田凝兒連忙抱頭就跑:
“這般多的屍體,還是得趕緊入土為安才好。
“不然的話,晚間林中野獸出沒,說不得就給叼走幾個。”
“一說到念書就跑。”
玉書老人歎了口氣:
“哎,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還有妙郎君,娃娃,你好好讀書,將來定然能夠找個如意郎君。”
“哎呀!
”
田凝兒隻覺得玉書老人現如今說的話,比那血蓮教的魔音貫耳,還要催人魂魄。
心中一邊默念‘啥也聽不見’,一邊苦苦挖坑。
隻是想到‘如意郎君’四個字的時候,卻忍不住想到了那書生。
當然,也僅僅隻是想到。
他武功絕高,高高在上,她自然不會奢望。
而且,他身邊還有兩個女子隨行在側。
不知道他們又是什麼關係?
這八卦之心忽然燃燒,心中不免做了幾番暢想,倒是真的將玉書老人的‘魔音催魂’給忘在了腦後。
玉書老人看她沒有反應,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挖麵前坑,不禁輕輕搖頭,回頭也看了那客房窗口一眼,歎了口氣:
“此人武功震古爍今,靜心堂堂主……隻怕給他提鞋都不配啊。”
一老一少,各懷心思,挖坑收拾屍體,這一折騰,就是一宿。
待等屍體全都收拾好了,已經是第二天一早。
轉回客棧,本想在水缸裡舀水清洗,結果水缸裡一滴水都沒有,這才想起蘇陌昨天乾的好事。
兩個人隻好去後院水井打水。
折騰了小半個時辰之後,這才收拾停當。
田凝兒讓玉書老人先休息一下,自己去廚房顛幾個小菜。
再請蘇陌他們下來吃飯。
結果飯菜做好,也不見蘇陌他們起床。
當即將剛剛躺下的玉書老人又給拽了起來,請他過去敲門。
玉書老人一陣無語:
“我說娃娃啊,你看看老夫今年多大年齡了?
“昨天晚上跟那兩個混賬交手,還受了傷。
“折騰一宿收拾屍體,豈不聞老不以筋骨為能?
“如今剛剛能夠躺下,歇一口氣,舒緩一下我這老腰……你又將我拽起來做什麼?”
“那少俠和那兩位姑娘不知道起沒起,我可不好意思過去敲門。”
“那你就讓我來啦?人家少年男女,同處一室,自然是有大事要做。你個未成親的娃子不好意思去叨擾,我這老頭也不好意思啊。
“你就等他們醒了不就行了嗎?”
“少廢話。”
田凝兒拖著玉書老人,就來到了蘇陌的房門跟前。
到了這會也不好亂說話了。
玉書老人狠狠地瞪了田凝兒一眼,這才站直腰板,整理了一下衣服和胡子,這才抱拳拱手:
“少俠,起了嗎?”
屋內卻沒有任何動靜。
一老一少對視一眼,玉書老人又輕輕叩了叩房門:
“少俠,娃娃做了早飯,出來一起吃一口吧。”
然而就聽得吱嘎一聲,房門未曾落栓,他一叩之下,順勢開了一道縫隙。
順著門縫往裡麵瞅了一眼,房間裡卻是空空如也。
當即一愣,趕緊推開門進去。
便見到房間裡隻剩下了兩具屍體。
一具是那夏淵的,另外一具,卻是隨行在蘇陌身邊,好似丫鬟一樣的那個姑娘的。
隻不過,如今她身上穿著一套血色衣服,死於非命。
一老一少,對視一眼,都覺得這事情詭異。
少俠身邊的丫鬟,怎麼忽然這般打扮?
難道昨天晚上,又出了什麼事情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正要慌亂,田凝兒則已經看到了桌子上的留言,趕緊拿了起來交給玉書老人。
玉書老人一目十行,這才鬆了口氣:
“原來少俠身邊這個丫鬟,也是血蓮教的人,少俠帶她去尋那定纏山。
“卻沒想到,中途於此遇到了昨夜那人。
“她的身份遠比原先這位要高,所以,這丫鬟也就沒用了。
“少俠有言,此女名為董翠蘭。
“家境淒苦,為親人出賣,然而入血蓮教之後,掌中同樣血債累累。
“屍體由你我二人自行處置就好。
“他尚且還有要事在身,便不於此久留,山水有相逢,若是有緣江湖再見……”
田凝兒多少有些悵然若失,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目光看向了那夏淵和那女子的屍體,歎了口氣:
“繼續忙活吧。”
“不是吃飯了嗎?”
“埋完了再吃嘛。”
“剛洗完手啊……”
“回來再洗也是一樣的。”
……
……
眼看著這一老一少,一人手裡一具屍體,拿去掩埋。
遠處山嵐之上,小司徒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蘇陌手裡上下拋飛的一兩銀子,有些哭笑不得:
“蘇大哥,昨天晚上,不是在那夏淵的身上,搜到了一些黃金財物嗎?”
“這不一樣啊。”
蘇陌把玩著這一兩銀子,笑著說道:
“從夏淵身上搜到的銀子,那叫創收。”
小司徒聽完點了點頭,又看了看蘇陌手裡這個:
“那這個是?”
“這個是挽回咱們的損失啊。”
蘇陌說道:“這黑店要價簡直不當人,就衝這一點他們都該死了,哄抬物價者,殺無赦!
“辛辛苦苦押鏢走江湖,才賺幾個辛苦錢,豈能如此鋪張浪費?
“更何況,咱們買的是住處,買的是飯食。
“結果他們還在飯食之中放了蒙汗藥,想要殺人害命。
“我沒問他們再要一點,就已經很不錯了。”
小司徒想了一下,忽然說道:
“那蘇大哥,咱們其實應該把他們的錢,全都帶走。”
“啊?”
蘇陌一愣:“此言何解?”
“他們都已經死了,死人無需用錢,更何況,他們賺的都是不義之財。
“咱們拿走,挽回損失的同時,多餘的錢,還可以用來接濟他人。
“豈不善哉?
“大不了,回頭咱們買些香火蠟燭?
?燒給他們讓他們於陰間打點小鬼,少遭些罪受。”
小司徒侃侃而談。
蘇陌聽的大點其頭,不過對於最後這句話卻有不同意見:
“依我看,倘若真有陰間,他們於當中受點罪,倒也不錯。
“所以,這香火蠟燭什麼的,能免則免……算了算了,這一次是我失算了,不如你想的透徹,下一次便按照你的說法去做。
“咱們一路走來,專找黑店去住,料想待等回到四方城以後,說不定盤纏未曾花完,還能再賺一筆!”
話說,,,版。】
兩個人說到這裡,都感覺對方說的很有道理,不禁相視一笑。
隻把旁邊那血蓮教高手,給聽的一愣一愣的。
要不是蘇陌痛人經屬實駭人聽聞,昨夜所承受的痛苦,畢生難忘。
她都想要張嘴嘲諷了。
隻是如今想想,還是閉嘴為妙。
但是心中卻忍不住冷笑:“什麼正道高手,如此視財如命,還不如我血蓮教呢。”
這念頭一落,便見到蘇陌將目光看向自己。
這位血蓮教的高手臉色一白,連忙說道:
“我……我錯了……”
“??”
蘇陌一臉迷茫:“哪錯了?”
“我不該心中腹誹,詆毀您……”
血蓮教高手說到這裡的時候,感覺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心裡想的事情,蘇陌怎麼可能知道?
自己這坦白,是不是有點太快?
眼瞅著蘇陌和小司徒都有點想笑,自己的臉上頓時也有點兜不住。
蘇陌擺了擺手:
“走吧,倘若你昨夜於我所說的話,都是真的。
“區區腹誹而已……我也未必放在心上。
“可倘若你有半句虛言,那我必然養你到老。”
蘇陌這話沒有半分狠厲,但是那血蓮教高手卻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養你到老……實則便是痛人經承受到死。
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折磨,簡直無法想象。
不過這會也無需她去多做想象,蘇陌一手拉過了小司徒,一隻手抓著她的肩膀,風神腿一運,一股狂風席卷,轉眼不見蹤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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