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秋娘踉蹌了幾步,直到謝誼頂住她身子才站穩。
她雙眼噴火,一串話衝到了嘴邊,臨到頭時卻又在雙齒後停住了。
“她什麼出身,都不關你的事!她是不是我生的,你們都不該打他的主意!”
秋娘說完這句話,甩袖往外走去。
“怎麼不關我的事?她可是花張家的錢長大的!”
何氏追上來擋住她去路:“一個不明來曆的丫頭,吃我們張家的,穿我們張家的,我們張家讓你們給算計當了多少年冤大頭?
“從她五歲起開始養她,一直養到十二三歲!當千金小姐似的待她,錦衣玉食地供她,該給的月例銀子我們茹姐兒有的她也有!
“不說多了,一年幾百兩銀子的花費,八年下來也得幾千兩了!
“她一個外人憑什麼花我們張家的錢?張家養你們謝家人還不夠,難道還要幫著你們養外人?!”
“呸!”張秋娘回頭:“不管養誰那也是我爹請我們回來的,花再多也是老爺子當家,跟你們有什麼相乾?!”
“那這三百兩呢?!”何氏啪啪地拍打著字據,“這可是給珈姐兒上籍的花費,這可不是嚼用的錢,這你不能算上吧?
“你若不給,那我也上縣衙裡討說法去!縣衙必定還有當年的文書,她到底是謝家人還是野種,縣太爺定會有個說法!
“隻要她不是我們張家的外甥,那這筆錢就是張家代她出的,她得還給我們!”
秋娘氣得顫抖:“做夢去吧你!她是不是我生的,都是我張秋娘的女兒!你要敢動她,我就跟你拚了!”
“能由你說了算嗎?”何氏冷笑著,步步緊逼上去:“要是她三天之內還不上這三百兩,那你就把宅子抵過來!
“你要是不抵宅子,那她就給我老老實實嫁到李家去!”
何氏說這話時一個磕巴都沒有,也不知她背地裡盤算了多少遍。
張秋娘待要再上前理論,謝誼看著團團圍在何氏身邊的婆子們,連忙半抱半拉地把秋娘給帶出大門來了。
可張秋娘氣不過,還在一步三回頭地指著張家大罵。
直到進了自個兒家門,謝誼才放開手,喘氣抹汗地問道:“娘!她說的是真的嗎?我姐她,她真的——”
“你閉嘴!”秋娘瞪著他,“什麼狗嘴裡吐出來的話你也信?要是敢在你姐麵前亂說,看我不打死你!”
……
陸珈把水和餅都吃了,又再躺了會兒,力氣逐漸恢複回來。
謝誼問她為什麼高興,她當然高興!
沒想到她選擇與蔣氏同歸於儘之後,魂魄竟然又回到了這具十五歲的身體裡!
決定出逃的兩個月前,陸珈得到了阿娘和謝誼在潭州潦倒死去的噩耗。在那之前明明她去過信,說過最遲清明之前她一定能逃出嚴家,回到潭州和他們團聚,沒想到她還是沒來得及。
陸珈五歲時被遺棄,要是沒有這雙養父母,陸珈早就死在荒山野嶺裡。也是後來在謝家的十年,她擁有了不論貧富都無比幸福的一段時光。
作為受恩於謝家的養女,得知噩耗之後她豈能還在京城呆下去?
陸珈作為明媒正娶的孫少奶奶本不該在嚴家靈堂裡缺席,可這場喪事卻是她最能夠好的出逃的機會。
所以她故意惹怒了嚴渠那個禽獸,被他喝令去後院裡禁足。
雖然挨了番毒打,可隻要能如願,她不在乎多這一次。
同時可見,逃離嚴家,也不僅僅是因為阿娘和誼哥兒的死。
陸珈前世所承受的所有不公,嚴渠和嚴家是劊子手,而蔣氏卻是罪魁禍首!
從被嫁入嚴家那天起她就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離開,她要積蓄力量,要安頓好一切之後再回京,一筆筆地跟蔣氏算賬,向她討債!
刀劍刺穿胸腹的疼痛仿佛還在,從走投無路的絕境回到阿娘和弟弟皆安然健在的如今,竟然也隻有閉眼睜眼的一瞬間,早知如此,死之前她也不必念念不忘那個包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