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了毛,再剝皮去了毛根,鄔常安烤了烤砍刀,用刀尖剖開雞腹取雞內臟。
守陵人巡山經常一去就是兩三天,在山裡生火做飯是常事,鄔常安很擅長處理野物,沒用一點水,兩隻錦雞就處理乾淨了。他抓一把溫熱的草灰搓手上的血和油,夾著眉頭朝陶椿離開的方向看,這女鬼不至於偷了他的弓箭逃跑吧?
“我找到水了。”陶椿從另一個方向走回來,“西邊有個湖,離這兒還有點遠,你牽上牛我們過去。牛也要喝水是吧?”
鄔常安點頭,他拿水囊澆滅餘火,從她手裡拿過弓箭,示意她走在前麵帶路。
“我過來的時候還發現一片野葡萄藤,也不知道還有沒有葡萄,待會兒你燉雞的時候我去瞧瞧。”陶椿雀躍道。
鄔常安沒接話,山裡鳥多,沒人看守的葡萄不等熟透就被鳥吃光了,哪輪得到人撿漏。
往西走了大概半裡路,鄔常安聞到了水汽,腳下的路上散落著許多淩亂的羽毛,帶刺的荊棘上還掛著腐爛的鳥屍和乾癟的兔皮。再往前走,湖邊豐茂的水草周圍有野物踩出的獸道。
人還沒靠近,湖邊喝水的野物嗖嗖鑽進草叢裡逃跑了。
“就在這兒,你自己過去。”陶椿止住步子,她看著男人手裡的弓箭,說:“我去摘野葡萄,你把弓箭借我用用,我防身。”
鄔常安攥著弓箭不作聲。
陶椿一動不動地望著他,見他牽著牛一直往前走,似乎沒聽見她的話,她放棄了摘野葡萄的打算,跟他往湖邊走。
經過這番拉鋸,兩人之間沉默下來,相互不說話。
鄔常安燒火燉雞的時候,陶椿蹲湖邊看大青牛在水裡泡澡,她攬水自照,湖裡倒影著一張圓臉,本該是柔和的臉型,卻被兩條細挑眉破壞了氣場,眉眼之間帶著鋒芒,精明外露,看著不好相處。
大青牛從湖裡起來,水渾濁了,陶椿起身跟著牛離開,拽嫩草喂它。
鄔常安瞥著她,多新奇,這女鬼的心眼挺小,還跟人慪氣。
他剝著她早上撿的板栗,一粒粒丟進鐵鍋裡,待湯煮沸,他解開最大的一個包袱,取一包鹽捏幾撮撒進去。
陶椿看見了,她想了想,主動搭話問:“這些全是鹽?”
“還有糖。”鄔常安疊好鹽包,解釋說:“山裡能燒陶能織布,但製不了鹽糖和鐵,這些都要從山外買。”
陶椿有印象,山裡的陵戶由太常寺負責管理,陵戶無故不得出山,他們過日子用的東西以及朝廷發放的俸祿是由太常寺的官員送進山,短則三月送一次,長則半年送一次。山裡的陵戶經常鹽糖緊缺,故而每次出山的陵戶還負責給人捎帶東西。
錦雞個頭小,肉比野雞的肉嫩,大火燉了一柱香的功夫,鍋裡的雞肉就熟了。
“來吃。”鄔常安喊。
兩隻雞一人一隻,鄔常安給這個附人身的女鬼多舀兩勺雞湯,可要好好補一補,免得這幅身子壞了,她再跑出來了。
熱乎乎的雞湯下肚,陶椿舒坦極了,醒來吃了三頓飯,唯有這頓飯有油水,她的身體饑渴地從肉湯裡攝取力量。
午飯吃完,頭頂的太陽已經偏移,鄔常安用草灰把鐵鍋洗乾淨,喚來大青牛,行李都捆在牛背上,他背著弓箭牽著牛繼續趕路。
陶椿拄著棍跟在後麵,目光在路兩旁掃視,她琢磨著晚上空餘的時間多,要是能再獵兩隻雞,晚上又能吃頓好的。
然而不到一個時辰,她就走不動了,兩條腿沉得如灌鉛,顧不上再有雜七雜八的心思。
行走的速度越來越慢,一人一牛遠遠把她甩在後麵。
“哎——”陶椿大喊,“等等我。”
鄔常安回頭,他望著偏西的日頭,倚在樹上靜靜瞧著她喘如老狗似的一步步靠近。
“天快黑了,你還沒勁?”他問。
陶椿沒搭話,她伸手讓他扶一把,她艱難地爬上牛背,說:“走吧。”
牛也累了,又馱個人,它撂了挑子,彆著頭不肯再走。
沒辦法,鄔常安隻得取下裝鹽糖的包袱挎在肩上,手上拽著牛繩子連哄帶斥拖著它走。
夜幕在步履邁動間緩緩降臨,倦鳥歸巢,山裡紛亂的聲音此起彼伏。
夜風起,月色下的樹影繚亂得如鬼影飛躥,身後的草叢裡悉悉索索的動靜好似有人跟隨。
鄔常安一改白日放鬆的姿態,他繃緊了皮,時不時回頭張望,一遍遍確認陶椿還在不在牛背上。
“我下來走路吧。”陶椿說。
“不不不,你就坐在牛背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