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曉,陶椿吃完飯準備跟鄔常安下地乾活,見男人去了倉房,她跟過去問:“我要準備什麼嗎?”
鄔常安把昨天收回來的花生抱出去攤開,他打量她一眼,說:“河邊有太陽,你要是怕曬就找大嫂借頂草帽。”
陶椿“噢”一聲,她去找薑紅玉,不僅借到了草帽,對方還提醒她下地的時候帶上昨天換下來的衣裳,順手就在河邊洗了,比在家裡用水方便。
陶椿回屋拿上衣裙,見鄔常安挑著擔子在外麵等著,她拎個木盆忙跟上。
鄔常安沉默一瞬,他也回屋拿上臟衣裳,走的時候不忘抓一把皂角。
薑紅玉在給小核桃喂飯,等陶椿和鄔常安走遠了,她回頭跟丈夫說:“老三跟他媳婦各洗各的衣裳,哪像兩口子,活像搭夥過日子的。”
“管不了,我昨兒私下問他,他什麼都不說。”鄔常順蹲下去穿鞋,他搖頭說:“我就想不通了,他要是這樣過日子,這媳婦娶回來做什麼?問題是不是出在弟妹身上?”
“不像,昨兒香杏問她,她說要是老三鬆口,她當晚能搬進他屋裡,不像是看不上老三的樣子。”薑紅玉不讚同,“我也是女人,我想了想,我要是看不上一個男人,我壓根不願意跟他回來。我覺得還是老三有問題,不曉得在哪兒撞邪了。”
“胡說。”鄔常順聽不得神神叨叨的話,他去倉房挑兩個筐出來,說:“我先下地了,你把小核桃送到小叔家就去花生地找我。”
先一步出門的兩個人走到鄔小叔家門口了,這家乾活的人早下地了,隻有一間屋的門半敞著,裡麵有奶娃娃的哭聲。
陶椿多看了幾眼,冷不丁看見屋頂上遊過一條蛇,她“哎哎”兩聲,“你瞧你瞧,屋頂上的菜花蛇眼不眼熟?是不是咱家的?”
“是它。”鄔常安很是淡定,“它常過來串門。”
陶椿一直回頭看,見它衝她吐信子,她也有樣學樣地吐舌頭。
鄔常安不小心瞧見了,他有點想笑。
山裡的祭田分散,河邊、山坡上、山坳裡、山穀裡都有,完全是就勢取地。鄔常安的五畝地分彆在河邊和山穀裡,河邊的這塊地離家最近。
陶椿聽到了水流聲,又走了片刻,她看見了汩汩溪流,溪流約有兩步寬,水不深。
附近野草瘋長,草深處能藏人。
“長這麼深的草,莊稼能活?”她問。
鄔常安抬手朝高處一指,“花生地在上麵。”
兩人過河,陶椿跟在他後麵謹慎地落腳,生怕草叢裡有蛇跑出來。
在河西走了四五丈遠,野草叢生的荒地儘頭出現人修的台階,台階上的野草鏟過,草根還泛著綠。陶椿默默數了數,一共是五十七個土台階,台階通向的平台才是一塊花生地。這塊地比周圍地勢都高,一旁山棗樹的枝椏幾乎垂在花生秧上,也不曉得這塊地是怎麼形成的。
隨著人的到來,花生地裡熱鬨了一陣,茂盛的花生秧無風自動,田鼠在裡麵瞎躥。
鄔常安拿它們沒辦法,隻能放下扁擔和筐,蹲下身抓緊時間拔花生。
陶椿在一旁看了一會兒,她選個地方也開始拔花生秧,前幾天下過雨,地裡的土還沒曬乾,拔花生秧的時候很輕鬆不費力。不過土濕也導致拔出秧子帶出泥,根莖細一點的,扯斷了,花生就埋在土裡了,她還要用手扒土,從地裡扒拉落花生。
二人不說話,都低著頭各乾各的。
太陽越升越高,陶椿出了汗,她一屁股坐在地裡,這具身體沒吃過苦,蹲這一會兒就腰疼腿麻,脖子也發酸。
她搓著手上的土,剝兩顆花生扔嘴裡嚼,稍稍緩過勁繼續拔花生,隻是不再蹲著了,就坐在地裡挪動屁股,褲子臟了就臟了吧。
“老三,你在不在?”翠柳看不見花生地裡有沒有人,她大著嗓門喊一聲。
鄔常安聞聲站起來,“在,地裡的花生還沒拔完。”
“我來洗衣裳。”
鄔常安明白,“我就在這兒拔花生,有事你喊一聲,走的時候也說一聲。”
山裡人煙稀少,樹高草密,野物比人多,不論男女,出門做事多是結伴,就怕在偏僻處出事。
河邊有鄔常安的地,他要是在這兒乾活,家裡的女人單獨來河邊洗衣裳不用擔心有危險。
陶椿也起身露個麵,“大堂嫂,我忘帶棒槌了,你洗完衣裳把棒槌留下,我待會兒也洗衣裳。”
翠柳驚了一下,“你怎麼就下地了?”
“地裡有活兒不能不做,我來搭把手,早一天拔完花生,田鼠就少偷點。”陶椿不多言,“堂嫂,不跟你說了,我繼續乾活了。”
“老三,你好福氣,可要好好待你媳婦。”翠柳叮囑一句。
鄔常安含糊地應一聲。
多了個人,河邊的風像是活過來了,鄔常安暗暗鬆口氣,要不是實在不願意白白養個鬼,他早就放棄了讓女鬼陪著乾活的念頭,實在讓人頭皮發麻。
翠柳用棒槌砸碎皂角,之後舀水泡衣裳,她揚聲問:“弟妹,累不累?你在山外不用種地,猛地回山怕是還不適應。”
“累倒是不累,就是一直蹲著,腰疼腿麻脖子酸。”陶椿接一句,“還曬,這兒的地勢怪怪的,地快有樹高了,沒個遮陰的地方。”
“這塊地是挖地宮的時候運出來的土,不止這一個地兒,旁處還有,都平整成祭田種莊稼了。”翠柳給她解惑,“我家也分到了一塊,離河遠,是旱地,今年種的是番薯。”
“咱們家種番薯了嗎?”陶椿問鄔常安。
“種了。”
陶椿“噢”一聲,沒再說話,河邊的翠柳忙著搓衣裳,也沒再吭聲。
大概過了小半個時辰,河邊響起棒槌捶衣的梆梆聲,陶椿想起她還帶了臟衣裳過來,她端盆下台階,走到翠柳洗衣的附近舀半盆水把衣裙泡著。
“瞧你曬的,臉和脖子都是紅的。”翠柳看她。
陶椿擼起袖子把胳膊浸泡在水裡,她搓掉手上的泥捧水洗臉,溪水清涼,她“哈”一聲,“真涼快。堂嫂,你這是洗一大家子的衣裳啊?一大筐。”
“你嬸子下地乾活,你二堂嫂的胎還沒坐穩,隻能是我洗了。”翠柳沒什麼意見,“我不下地乾活,家裡的雜事總得收拾。”
陶椿點頭,“我過去了。”
歇了這一會兒,陶椿又回血了,她去地裡繼續拔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