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潔。
入夜後,鄴城下了今年的第二場雨。
曹操在窗畔,佇立良久,一動不動。
五年多了,當初在洛陽發生的事,仍曆曆在目。
如果沒有鄭玄南迎,沒有國璽入手,帶來的氣運,影響……我不會這麼快放皇帝走,曹操心想。
國璽的到來,進一步穩定了曹營內外。
天命歸曹,已是不爭的事實。
也就到了放走皇帝的時候。
待全控涼州,完成北方小一統,就是公然宣告天下,稱王最佳的契機。
曹操暗忖有句話叫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孔融和皇帝兩個,完全不懂軍事,逃跑的計劃錯漏不少。還要我親自吩咐,給他們擦屁股。這事要是被人知道,簡直是笑談。
虞傾從後方過來,一身香軟的貼在他身後,柔聲道:
“夫君,告訴你件喜事,我又有孕了。”
曹操欣喜回身,把虞傾小心抱起來:“那可得小心點,不早說,剛才還要騎馬。”
虞傾白了他一眼:“你才是馬呢!”
洛陽。
夜色濃重。
孔融扮成鐘繇,帶著幾輛車輦,一路來到洛陽西城門,要求開門。
值守的將領走出來,查過驗傳,見是鐘繇親來,沒多問,打開了一座角門。
車馬出城。
願意跟隨皇帝逃難,而又能得到他信任的一支小隊伍。
加上伏壽等妃嬪,都換了裝扮。
他們躲在事先備好的車駕暗格裡,提心吊膽的出了城。
然後往南,登上一艘停在洛水岸旁的船舶。
船舶離岸後,眾人都鬆了口氣。
“洛陽的防衛,倒也不如想象中那麼嚴,看來是高估魏王了。”
伏壽走出來,登上甲板。
船是她伏家準備的。
這次逃走,她伏家賭上了全部。
一旦被曹操發現,抓住,後果可想而知。
正因為風險大,他們事先做了細致周密的安排,發動了伏家全部的關係。
包括孔融,利用其強大的影響力,聯係了數位‘名士’,暗中助力,確保皇帝能順利到達目的地。
之前和伏家有聯係結黨的幾個士族,也暗中參與,提供了資源上的支持。
船舶離開洛陽,連夜往西南方向疾行。
“這次多虧孔文舉,換個人,絕無法扮成鐘繇而不露破綻。”伏壽以皇後之尊,親自給孔融施禮。
孔融有些動容,趕忙回禮。
他孔氏掌握的聖人手書,推動神通,天衣無縫的化身鐘繇,正是能成功脫身的關鍵。
皇帝矚目著後方的洛陽城,心裡有些酸楚:祖上的基業,曆代先皇坐鎮的都城,絕不會在朕手裡丟失。翌日,朕必統重兵,重歸洛都。
“孔卿,你的忠義,朕會銘記在心。孔氏一門,不愧聖賢之後。”
皇帝道:“因為有孔卿這等忠義之臣,我大漢才有希望!”
孔融垂首道:“扶漢室之正統,融不敢稍有懈怠。”
“益州,可有新的回應?”
“有。”
伏壽和孔融雙雙點頭。
益州是此去的目的地,事關重大。
孔氏,伏氏都動用關係,和益州有過密信往來。確定了沒有問題,才決心行事。
益州承諾會在路上接應他們。
“孔卿確定不讓家眷一起遷入益州。”
皇帝視孔融為肱股,關切說:“曹操很快會知道是孔卿幫朕逃走,若責難孔氏,怕不易應對。”
孔融哂道:
“我孔氏在青州,根基最固,先祖得天下共欽。曹操不會蠢到去動我孔氏。至於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他有事儘管衝我來。”
“融能護持陛下往益州,倍感責任之重,誓死亦不悔。”
他們這艘船,到次日傍晚,才接近熊耳山的山口。
在這裡,伏氏已提前安排了人手接應。
一支伏氏的私兵,大概百多人,配長刀利劍,從山裡迎出來。
還帶了附近的獵戶,走熟悉的小徑,準備的相當充分。
皇帝,孔融,伏壽等人,都做輕健打扮,在人馬護持下,進入熊耳山。
然而一行人真正進了山,才知道艱苦,遠比事先預料的要大。
瘴氣,潮濕,猛獸蛇蟲,各類危險層出。
皇帝等人雖是沿著山間小徑前行,不需要開荒,仍是入山不數日,便接連有人員上的損失。
幾天時間,伏壽也開始高燒。
這一路的危險,實遠出意料。
倒是皇帝劉協咬著牙,愣是堅持了下來。
他們用了快半個月,從熊耳山和伏牛山之間的夾道,經嵩縣而不入,一路專走荒僻小徑,過了山梁,進入秦陵東段的南坡。
從山上下來,就是南陽盆地。
眾人仍不敢露麵。
好在孔融事先聯係了‘有誌之士’,過來接應,給他們提供了幫助,補充輜重。
來的人還告訴他們,曹軍北線,鮮卑興兵來犯的消息。
此時的曹軍,很可能已經沒空旁顧。
皇帝等人知道曹軍要在北線開戰,集體慶幸。
皇帝又有些奇怪:“朕從洛陽脫身,沒有引起天下沸騰,曹軍也沒派人來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