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內院宴席還沒結束。
二房四老爺楊明山笑對賓客,臉上都是春風得意的神情。
三房的六哥兒死的剛剛好,他想要在軍巡院給驥哥兒求個差事,花了不少銀錢,都被拒之門外,現在有了六哥兒做由頭,軍巡使總算是應承下來。
想到這裡,他向周圍看去,沒有瞧見鄒氏,他擺了擺手:“娘子還沒從三房那邊回來?”
下人搖頭。
“去尋她,”楊明生皺起眉頭,“這裡還有不少女眷,莫要在沒用的地方浪費功夫。”
說完這些,楊明山換了一副笑臉,繼續推杯換盞。
“那是怎麼了?”
一股青煙從前院飄過來,席間不禁有人起身查看。
“有火光,走水了。”
有人喊了一聲,楊明山也是一愣,冒起火光的地方,正是前院布置的喜堂。
安安穩穩坐在席上的二房老太爺,也抬起眼睛詢問:“出了什麼事?”
楊明山忙上前:“許是三房燒紙不小心,父親不用擔憂,珍娘在那邊,她會處置妥當。”
珍娘是四娘子鄒氏的小名,鄒氏幫著掌家已經有段時日,往常做事也算妥當,老太爺微微點了點頭。
“兒子這就去看看。”
二老爺楊明經向外走去,楊明山忙跟上胞兄,眼看著楊明經眉頭緊皺,楊明山寬慰道:“家中有許多下人,一會兒功夫就能將火撲滅,二哥不用這般擔憂。”
楊明經的麵色依舊難看:“入冬之後就沒下雪,天乾物燥,還有冥婚用的紙活堆在那裡,偏偏又是在這樣的時候。”
楊明經如今是楊氏族長,一直幫著坊正管理事務,若是順利,最近就能被提為永安坊副使,他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否則就算燒了兩間屋子,又能如何?不過費些銀錢修葺罷了。
楊明經沉聲道:“新任都巡檢剛剛入職,前兩日才吩咐我們,定要注意巡視盜賊、煙火。
他早出晚歸就是因這樁,沒成想永安坊今冬的頭一場火勢會出現在楊氏祖宅。
楊明山目光閃爍:“新任巡檢不就是那位?咱們兩家有交情在,大不了我們登門前去拜會……”
楊明山的算計好,聽到楊明經耳朵裡卻似炸了記響雷。
“閉嘴……”楊明經嗬斥,聲音越來越輕,恐怕隔牆有耳,“哪裡來的交情?我們就是蒙人恩情,做了幾筆生意,這話落在旁人耳朵裡,必要給家裡招來災禍。”
楊明山心中不服,卻也隻好閉上了嘴。
兄弟倆走到前院,看到來來往往的家人,家人雖然應對的好,奈何火勢乘風而起,一時半刻很難撲滅。
楊明經正要命管事將坊中丁役一並叫來,門口就傳來嘈雜的聲響,緊接著楊家大門被撞開,一隊兵卒衝了進來。
楊明經深吸一口氣,還是驚動了城中的巡檢,還好領頭的他認識,是個叫陳舉的虞侯。
“陳軍將,”楊明經上前行禮,“是家中弟妹燒紙不小心打翻了陰陽盆,家中下人已在撲火,很快就能平息。”
楊明山也跟著道:“我已讓人將其餘的紙活兒搬開,這火該是燒不得片刻。”
陳舉麵容緊繃,一雙眼睛來回巡視,等看到楊家下人壓製住了火勢,神情才略微好轉。
“你侄兒在哪裡從戎?”陳舉低聲詢問。
楊明經忙道:“西北的靜衛軍。”
陳舉黝黑的臉上有些動容:“靜衛軍中人,許多出自我們廣信軍,兩個月前聽說齊人來犯,他們死守關卡。”
楊明經立即躬身:“吾侄正在其中。”
聽得這話,陳舉和身邊的兵卒立即向楊明經和楊明山抱拳施禮,楊氏兄弟倆知道搬出六哥兒可能有用處,沒想到意外拉近了與這位虞侯的關係。
陳舉似是看出楊明經的疑惑,掃向身邊人道:“這些都是從戰場上退下的老卒,巡檢大人上書朝廷,讓他們做了軍巡卒,我們這些人最敬佩的就是忠勇之士。”
楊明經心中一喜,差點忍不住露出笑容,他的運氣當真不錯,家中雖然失火,卻遇到這樣一隊人,等火勢撲滅順道請他們入席吃酒,這樁事說不得就能揭過。
這般盤算著,正要設法再與陳舉攀談,就看到陳舉麵容又繃起。
陳舉指了指來人的方向:“怎會有人困在屋中?”
楊明山忙轉身去瞧,隻見軍訓卒背著一人從煙氣中衝出來,那人身上的大紅嫁衣格外顯眼。
“陳軍將,都是誤會,”楊明山道,“那是我家六哥兒的媳婦,人早就過世了……抬回來是準備要……”
楊明山說到這裡,聲音戛然而止,眼睛先是睜大,然後跟著一顫。
那穿著嫁衣的女子正好抬起了頭,與他的目光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