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思?這話就有意思了。”
麵對胡宗憲的拜請,嘉靖抖了抖袖袍,手中拿著鎏金鏤空銅杵,輕點地麵,
“呂芳。”
呂芳聞言立刻躬身行禮,隨後轉頭邁著小碎步走向禦案,將幾本早就準備好的奏疏拿起來。
在胡宗憲的抬頭注視下,他重新走到皇上身旁,低頭用雙手將它們呈上。
嘉靖隨手拿過來,也不翻看,直接往胡宗憲麵前一丟。
啪嘰幾聲,幾本奏疏散落在他麵前。
“難不成,是他們在騙朕?”
嘉靖坐在八卦道台上,身體向前傾了些許,深深的看了一眼胡宗憲。
胡宗憲低頭不敢應答。
不過他也猜到了這些奏疏裡的內容,無非是滿篇的讚歌,歌頌大明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全賴皇上英明神武雲雲。
然而現在有個難題擺在他麵前——如何回答皇上的問題。
身懷公心的胡宗憲,不願也不能附和這些冠冕堂皇之詞,這不僅有違他的本心,更是睜眼說瞎話。
他剛才還答應皇上,願意支持皇上,現在一轉頭就要胡說八道,這讓皇上怎麼想?
真當皇上深居皇宮,就對外界不聞不問?那也太小瞧這位幾十年不上朝,卻依舊把握朝堂的皇帝了。
但是要胡宗憲開口點破這些奏疏的虛假,他同樣感覺壓力山大。
大明如日中天,這是目前朝堂文武百官的共識,誰敢反對,誰就是奸臣,就是他們的敵人。
一個兩個官員,胡宗憲自然不懼,但是滿朝文武百官都視他為敵人,那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臣,不敢妄言。”
胡宗憲雙手行禮道,用一個模糊不清的回答,想要將這個問題避開。
不敢妄言好啊,他既沒有讚同,也沒有反對,甚至可以解釋為不了解具體情況,而謹慎行事的本色。
奈何他想跳過這個話題,嘉靖卻不願意。
“那你就看看,朕也想聽聽你這個浙直總督,堂堂封疆大吏的,真話。”
嘉靖手持鎏金鏤空銅杵,指了指地上散落的奏疏,帶著意味深長的語氣看向胡宗憲。
既然你表態願意站在朕這邊,朕也給了你各種恩情,現在考驗你的時候,到了。
胡宗憲臉色微變,但是作為臣子,這個要求,他無法拒絕。
無奈下,他隻能慢慢從伸手撿起地上的奏疏,又慢慢將它們整理好,借此拖延時間,來思考接下來自己,該如何對奏。
很顯然,皇上這句話,重點在最後兩個字上。
什麼是真話?
這個很容易評斷,按照事實,不偏不倚的回答就行。
可是站在胡宗憲的地位與角度,真話,是再奢侈不過的東西。
他的一言一行,都會帶來非常大的影響,如何說,怎麼做,都需要他慎重考慮,謹慎言行。
撿起奏疏,胡宗憲慢慢翻開了第一本,然而心思壓根就不在上麵,一目十行略過後,便裝作一副認真瀏覽的模樣。
他也明白這是一個考驗,隻是,皇上想要一個什麼結果?
胡宗憲陷入了沉思,腦海裡的聖賢書不斷翻閱,最終定格在了曆史上各種文臣身上。
不好,皇上要自己做直臣。
他心裡頓時一驚,後背有種冒寒意的感覺,自古以來,直臣下場如何,史書皆已書寫。
然而胡宗憲轉念一想,卻又感覺到無比的欣喜與激動,皇上這次來真的了。
雖然史書記載下,直臣的下場都不怎麼好,可確確實實能為朝廷辦事。
更重要的是,這是皇上的暗示,暗示他去做一個直臣,意思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