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柔最大的劣勢就是手中無劍。
雖然按照姐姐方漓的說法,其實不管怎麼練,她的劍術都似是而非,根本沒有領悟到劍中真諦,但她從小就修煉劍術,全身實力至少九成都在劍上,有劍無劍自然大不相同。
如果隻麵對武徒或武師,她還能憑借強大的實力碾壓對方;可是高不落也是大武師,練劍的時間還比她長得多,雖然沒有領悟劍形,但劍勢綿延,劍風呼嘯,束手束腳的方柔遠遠不是對手,左支右絀、東躲西藏,一絲還手之力也沒有!
孫少爺反倒成了看客,拍著巴掌,還叫手下家丁一起為高不落呐喊助威起來。
街上鬥毆,向來最招人圍觀,短短兩三分鐘,街道上已是圍滿了人,連樂器店門口那兩個女孩也被吸引了,抱著琵琶瑤琴也擠在人群中圍觀著,不時嬌聲嬌氣地叫一聲“好”。
聽到一片喝彩聲,高不落更是得意,長劍一引,一式“蒼峰出雲”就刺了過去!
這一招來得極快,方柔一時有些驚慌,連忙後退兩步,卻不防一腳踩到凳子上,身形一個踉蹌,頓時暗叫一聲“不好”,匆忙間把小手在桌子上一按,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一劍。
饒是如此,腮邊也落下了幾根細細的發絲!
而高不落則是得理不饒人,劍勢一變,連綿劍勢又朝方柔罩了過去!
耳聽得暴雷般的喝彩聲,方柔更為驚慌,竭儘全力扭動著身形,接連退了幾步,眼看那劍勢仍然連綿不絕地刺過來,慌得雙手連揮,耳邊便聽到了“叮叮咚咚”的聲音。
卻是她的小手揮在琵琶上麵,無意間居然彈成了調!
她從小就喜愛音樂,唐逍就曾戲說過,她練劍就像跳舞似的。
但就算真的彈一支曲子,又有什麼用呢,難道還能用樂聲擋住劍招?
可是她沒想到手事情又發生了:高不落忽然劍勢一收,飛快地退了兩步。
這下子,旁觀者就看不懂了,有人高聲叫了起來:“那大俠,怎麼還後退了?”
卻有個路過的老者捋著胡須,一臉凝重地道:“劍融樂生,好天賦啊!”
高不落原本隻是有些懷疑,此時聽老者這一說,便再無懷疑,沉聲問道:“你師尊是誰,這‘以樂化劍’的功法,一向隻有大宗門才有,離這最近的……難道你是五鸞宗的天才?”
方柔眉頭一皺,她雖是五鸞宗的人,卻不是什麼“天才”,但“劍融樂生”還是知道的。
很簡單,就是將音樂與劍術融合起來,彈琴、吹笛、高歌、曼舞,都能與劍術融合,有的是以琴、笛、舞姿為載體,施展出劍術來;有的則更為高明,直接在聲音中蘊含劍意,當然那需要極為高深的修為,至少要領悟了劍意才能辦到。
方柔沒那麼厲害,她隻是隨意撥動了一下琵琶弦,卻被高不落和老者聽出來了,那樂聲中赫然包含著劍之韻味,已然具備了“劍融樂生”的基本要義!
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時常練完劍就彈琴、歌唱,還曾想把舞蹈動作融入劍招中去,為此還被方漓斥責過,卻沒想到,居然在無意中起作用了。
這是一條另辟蹊徑的修煉之道,雖然偏門,但前景很廣闊,據說有上古仙人,就憑一支琵琶,就一路修煉到了仙帝之境,享受到了萬年香火的供奉。
隻是這種結合還是非常膚淺的,那老者就很快反應過來:“不對,你這‘劍融樂生’太粗糙了,應該沒有真正練過,自己摸索的吧?”
高不落也醒悟過來,臉上不由一紅,居然差點被這個小女孩給唬住了!
一時羞憤交集,怒喝一聲:“找死!”劍勢一引,劍光又起!
這一劍來得更加迅猛,方柔隻覺得壓力大增,簡直不知道該如何破解!
她一咬牙,反手就搶過來那具琵琶,身形一轉,如舞劍般將琵琶揮了出去。
就算不能劍融樂生,手裡至少也能有一件家夥,比赤手空拳要強吧?
那女孩突然覺得手中一輕,才發現琵琶被人搶了,驚叫一聲,但方柔已抱著琵琶掠了出去,她無可奈何,隻得高聲叫道:“姑娘,彆弄壞了,要賠的!”
此時見方柔直接把琵琶當劍使,頓時絕望地捂住了雙眼。
卻聽驚叫連連,樂聲叮咚,她又忍不住好奇地睜開眼,頓時小嘴圓張,差不多能塞進去大半個雞蛋:她也算看過彆人打架的,卻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琵琶,居然可以這樣使!
但見方柔抱著琵琶,身形如扶風楊柳,在高不落的劍下左搖右擺,不時用素手在琵琶上彈幾下,不時又將琵琶如揮劍般揮出去,直看得人心驚肉跳:區區一具木製的劣等琵琶,卻要與高不落的精鋼長劍硬碰,讓人忍不住要為它捏一把冷汗啊!
可是,不管是悅耳的樂聲,還是看似隨意揮起的琵琶,似乎對高不落而言都是洪水猛獸,令他避之唯恐不及,而他原本連綿不絕的劍勢,卻因此變得支離破碎起來!
彆人不知道,高不落卻是越來越心驚。
剛抱著琵琶的時候,方柔大概還很不熟練,隻能把它當劍來用,揮起來胡亂劈砍;而隨著她一次次拂動琴弦,琴聲裡似乎就蘊含了一絲絲劍之韻味,往往在他真氣運轉的連接處響起,就像用劍尖點著他的穴道,把他的劍勢給破壞得支離破碎!
每一道劍韻,都能讓他真氣滯塞,動作停頓,心慌意亂,難受至極!
他不知道,方柔這也算是一種運用方式,當然主要原因是她實力不足,如果她領悟了劍形之境,甚至能在樂聲中擬化出劍氣來,那就更讓人防不勝防了。
但即便這樣,也已經讓高不落痛苦不已了。又鬥了一陣,他知道自己取勝不了,終於一步跳出去,大聲叫道:“打住,算了,欺負小女孩不算本事,你走吧!”
方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將琵琶交還給女孩,又從早已等在旁邊的店小二手中接過包裹,隨手丟下一塊碎銀,昂首挺胸地走出人群,根本沒朝孫少爺看上一眼。
後者也沒敢再出言阻止,似乎他也明白了,雖然話說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但強龍如果強得離譜了,地頭蛇也得考慮一下,是不是非要招惹的。
隻是方柔覺得自己更餓了,也更困了。
她原本就又困又餓,在桌子旁坐著都能打瞌睡,此時大戰一場,更是全身都陣陣酸痛,還像整個人都懸在雲端似的,飄飄忽忽,神魂都無法自主了。
一邊走一邊啃著店小二準備的肉餅,恍恍惚惚走了半個時辰,便看到了一座小鎮。
這一帶已經是人煙稠密的地方了,路上人來人往,妖獸絕跡,方柔也沒遇到什麼危險。
走進這座“河邊鎮”,她第一時間就找了家客棧開個房間,一直睡到日落時分才起床。然後叫店小二送來溫水洗個澡,換上一身乾淨衣裳,頓時容光煥發,像換了個人似的。
接下來該做正事了。她去鎮上鐵匠鋪,原本是打算用精鐵打造一架鐵琵琶的,可惜這兒的鐵匠沒這個本事,她隻能退而求其次,先買了一柄精鐵長劍。
這一晚上,她就呆在房間裡,研究著將劍術融入音樂的法門,那盞燈一直亮到子時過後。
她不知道,她能住客棧,唐逍卻隻能倚在城門邊,默默地抱著雙臂,數著天上的星星。
三天後的傍晚,方柔來到了丹郡城,仍然是在客棧開了個房間,又叫店小二弄來幾個菜吃了晚飯,便問道:“小哥,你知道這城裡有什麼地方,可以買樂器的嗎?”
“樂器?”店小二一愣,看向方柔的目光就有了些不同,“姑娘是歌伎?”
歌伎是妓女中的一種,妓女分為賣身的和不賣身的,不賣身的就叫“伎”,如歌伎、樂伎、曲伎、武伎,等等。歌伎是唱歌的,樂伎是奏樂的,武伎則是走江湖賣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