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遊了一會兒,突然腦袋一痛,不知撞到了什麼東西上麵;狠狠甩頭,繼續往前遊,腳上又不知纏了什麼東西;剛把那東西甩掉,一條魚橫刺著便撞了過來!
方餘已經哭了,鹹鹹的眼淚混著鹹鹹的海水,醃得她的傷口鑽心似的疼痛。
鮮血在不斷流逝,力氣也漸漸空虛,真氣更是隻剩下最後一口,腦袋一陣陣暈眩。種種跡象表明,她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要是再不鬆開唐逍,她自己都是活不下來的。
可是她還是沒有丟開他,雙手緊扣著他後腰,讓他如八爪魚似的緊貼在她身上,還不知從哪兒找了塊木板托在他屁股下麵,隨著波浪,載沉載浮。
誰也不知道時間到底過去了多久,不知不覺間,天空重新變得湛藍起來,清晨的陽光照射在漆黑的海麵上,一片金光粼粼;也照著兩人那蒼白的臉龐,卻並沒有帶來絲毫血色。
方餘也已經昏迷了,卻仍然死死扣著唐逍,兩人就靠著那塊木板,還能在海麵上漂浮。
隻是誰也不知道他們還能漂浮多久,而新的危險,還在朝著他們緩緩逼近!
一條丈把長的海鯊,不遠不近地吊在他們身後五六丈遠,陰冷而狡黠的目光冷冷地逼視著他們,也許它正在考慮,要找哪個合適的時機,把這頓晚餐吞下去。
它是循著他們的血跡而來的,但這兩個生死不知的人類青年,隱隱讓它有一種天然的畏懼感,這說明他們也許並不是那麼好吃。所以它也就沒有立即出擊,它打算等他們死掉了,再毫無危險地解決掉他們,反正這周圍並沒有第二條鯊魚,它也不怕到嘴的鴨子飛了。
隻是世上的事情,什麼可能都有,就是沒有“不可能”!
正當海鯊覺得兩人的氣息都衰落得差不多了,打算張開巨嘴,順著海流滑過來的時候,突然間,一道燦爛的光芒劃過海麵,陽光下,一柄三股魚叉狠狠地擲了過來!
海鯊本能地縮了縮脖子,就看到海麵上出現了兩塊木板,兩個人站在它和唐逍、方柔中間,一個手握彎刀,一個提著魚叉,強大的氣息逼過來,當即就讓它扭轉了身子。
說實話,葛沅和黃寧其實並不想跳下來救人的。
金槍魚號經過粗略的修補,勉強不會有破碎的危險,他們的事很多。所以在瞭望的船員告訴他們,唐逍和方餘正漂浮在海麵上的時候,葛沅就有些舉棋不定。
若下來救人,顯然是很有危險的。且不說緊跟在他們後麵的海鯊,人類的力量在大自然麵前不值一提,也許一個巨浪就能把兩人翻進海底,連屍體都不可能找到。
而且,若是唐逍和方餘死了,且不說船艙裡那兩百餘箱寶貝立即就成了船上的收獲,葛沅也不用擔心再有人能指使他們了,這一路回航的心情瞬間就好了許多。
可是,唐逍和方餘是為了救下整條船,才毅然跳下來引開海獸的。如果不是他們大無畏的舉動,現在恐怕金槍魚號都不複存在,而船上的所有人也都進了烈焰蜃龍的肚子!
這麼大的恩情,要是見死不救,恐怕葛沅以後的修煉之路都會有瑕疵了吧?
當然,如果僅僅是這樣,葛沅冒個險也不會救他們。
但黃寧的一句話提醒了他:“我覺得,唐公子和方姑娘都不像是早夭的樣子!”
葛沅悚然一驚。
常年航海的人,見怪了生死,也大多能看一看相,雖然不深入,判斷會不會早死還是有心得的。他回憶唐逍和方餘的相貌,的確,兩個人都不像不到二十就死去的模樣。
也就是說,就算他們不去救,那海鯊多半也吃不掉唐逍和方餘!
可是如果他們見死不救,一旦唐逍和方餘活下來,他們會不會回來尋仇?
葛沅幾乎是刹那間就做了決定,救命之恩和生死之仇之間的差距,他一下子就弄明白了。於是他低喝一聲:“救人”,提著魚叉就和黃寧跳下了船頭。
他穩穩踏在木板上,低聲道:“黃寧兄弟,先把他們救上船去!”
海麵上方的船體上,有一扇窗戶打開了,有人垂下了一條繩索。黃寧本打算把唐逍和方餘一個個送上去的,但方餘把唐逍抱得太緊了,他根本就分不開,隻得把繩索綁在兩人身上,叫上麵的人慢慢拉上去,然後再把繩索放下來,把他和葛沅拉了上去。
等他們回到甲板上的時候,唐逍和方餘已經被送回了他的屋子。
船上沒有婦人,葛沅也就沒有讓人去幫他們洗身子、換衣服,甚至上藥都沒有,隻是給兩人各喂了一枚船上的療傷丹藥,就讓他們這麼抱著,躺在床上,自行恢複。
除了每天三次叫人來探視一下,他們幾乎就不管這兩個傷員了。
而兩人也緊緊地抱在一起,時間一天天過去,他們的姿勢卻也沒有絲毫改變。
直到有一天,方餘終於輕輕地呻吟一聲,悄然睜開了雙眼。
一眼看到唐逍那仍有些蒼白的臉龐,她似乎被嚇了一跳,本能就要喊叫,卻隻感覺腦袋上像壓了一座大山似的,嗓子眼更是燒著一團火,竟是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輕輕動一下手指,還好,雖然全身像捆了無數繩索,每動彈一下都十分困難,但畢竟還是能夠挪動手腳,身上的傷也好了七七八八。
除了被烈焰蜃龍的牙齒傷到之外,她受的都是皮外傷,經過這些天自行療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內臟當然還有些疼痛,但強忍之下,自行活動是沒什麼困難的。
但她並沒有鬆開唐逍,隻是換了一個讓自己更舒服些的姿勢,然後便呆呆地看著他。
她的臉色,一會兒變得蒼白,一會兒又有些緋紅,眼神裡有著深深的羞澀。
可是過了許久,她卻又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她最終還是鬆開了雙臂,輕輕地把唐逍放平在床上,因為她發現,他的嘴唇已經乾涸得像旱了三個月的田地,也許再得不到水分的補充,他就得乾死了。
床邊桌子上放著一碗清水,看樣子應該是早上才放著的,非常清涼。方餘強忍著頭腦的暈眩,抖抖索索地端起來,輕輕喝了一小口,頓時滿身都透著舒坦。
可是怎麼喂唐逍喝水,卻成了一個難題。
她本想用手指沾一點清水,抹到他嘴唇上,可是看看自己的手指,滿是血迦,簡直看不出原本雪白的膚色,她猶豫一下,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太臟了。
這房間雖大,卻既沒有辦法洗手,也沒有其它可以利用的東西,比如棉簽。
她思來想去,隻能自己先喝了一小口,輕輕湊到唐逍嘴邊,用舌頭舔著他的嘴唇。
就像被曬了幾天的魚,驀然回到水裡一般,唐逍的嘴唇立即動了動。
方餘的小臉已如火燒一般滾燙,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明明這個男人是她的仇敵,還差點把她抽魂煉魄了。但就像那天她毅然隨著他跳進海裡一樣,此時,她還是覺得,他就是她生命中最重的人,雖然這感覺是來得這麼古怪、這麼無厘頭!
“唉,我為什麼傻成這樣,明知道無結果,就不能果斷一點嗎?”
方餘又喂了兩口水,將碗放在桌子上,便靜靜地看著唐逍那蒼白的臉龐,手指輕輕從那滿是血汙的額頭上劃過,喃喃自語之中,充滿了無儘的憂愁……
“情仇兩難意何平,生死同衾亦同槨。隻願君心似我心,勿使千年淚滿塵……”
方餘輕輕吟詠著,目光癡癡如水,仿佛有著無窮的呢喃……
忽然,她心神一動,死死地閉上櫻唇,再也不說一個字。
因為,唐逍眼皮一動,就要睜開雙眼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