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蒲扇沉甸甸的,慕蓁熹每抬一下,都能感受到空氣中的鈍力。
藥水的苦味越來越濃厚,在密閉的空間中彌散開來,嫋嫋青煙映照著風雲止臉上的猙獰烙印,慕蓁熹有一瞬的出神。
若是沒有這疤痕,風雲止也是翩翩公子。
當日他見到平夫人,震驚平夫人臉上類似的烙印,幾乎痛不欲生,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是什麼人將如此醜陋惡毒的烙印加諸身上。
且以風雲止的財力和權力,連救人性命的靈藥都有,怎會找不到神醫製藥祛除臉上的疤痕,單看傷勢,是風雲止從未想過治愈疤痕。
那麼平夫人臉上的呢?
吳越甲又為什麼不找人幫平夫人治療傷疤?
是治不好,還是不願治,又或者是不敢治?
慕蓁熹濃烈的視線落在臉上,風雲止不甚在意,他放緩著語速,回憶著這荒唐一生中最明媚的那些光陰。
“方平師承鬼醫,以毒治病,小小年紀就出關行走四方,因為用的都是毒物,無人敢相信。也就隻有絕症之人,放手一搏,讓阿平妙手回春,漸漸打出名號。”
“我就是在國都的大街上見到的阿平,一開始,我想用她的毒。天下不聽話的人太多、太礙事了,可是家中祖父、父親在上,我不可造次,便想暗中解決,看中了全身帶著劇毒的阿平。”
“從一開始,就是我做局,接近阿平。我給她銀兩,安排住處,從她這裡拿毒藥,她隻以為我是救人罷了。可真夠荒謬的,她全身是毒,卻是心懷天下的救人良醫,我權傾朝野、得天下百姓讚歎,卻是用裝了毒藥的瓶子害了無數人。”
慕蓁熹凝著眉心,“是為爭權鬥勢?”
對著愛子心悅的姑娘,風雲止無比有耐性,“年輕氣盛、隨心所欲罷了,神鬼都不放在眼中,天下還有什麼能奈我何?”
他看著自己的掌心,“這雙手,罪孽深重。那些人的咒罵,我從來都不在意,不過是弱者最無能的呻吟罷了,直到這咒罵從阿平的口中發出。”
“我那時不知,為什麼偏偏就忍受不了阿平的怨恨。最開始幾年,阿平真的很好,被虛假的我養得很好,有宮中太醫教學醫術,每月開鋪為百姓義診,阿平名揚天下,可也在這個時候,她發現了我的真麵目。”
“她要我死。”
風雲止嗤笑著,捂了心口癡癡笑著不停,“這痛,十幾年過去了,直到此刻提起,我還是意難平啊。”
“我對阿平掏心掏肺,全天下的好都捧到她麵前,她不要,罵我禽獸,要我去死。這天下對她有什麼好,那麼多人傷她、利用她,她還以德報怨嗎?為什麼就是看不到我的好?”
風雲止明顯還是對此耿耿於懷,聲音都激烈了許多,慕蓁熹有些被嚇到了,“你……你做什麼?”
“我要她的臣服。”
火光劈啪一聲,迸出短暫而明亮的花火,微小,但在此刻足夠引起兩個人的注目。
慕蓁熹去牆角撿了幾根木棍回來,往火堆中添了柴。
輕歎中,風雲止調整了情緒,“我把她送入了皇宮,讓她成為彆的妻,惡劣地享受著北翊皇後的一切。”
“後來北翊宮亂,她消失了……”
再後來,就是風雲止十六年漫長的尋找,但他怎麼也沒想到,沒有任何交集的吳越甲會將方平帶走,藏匿十六年之久。
在他沒有陪伴在方平身邊的光陰中,吳越甲一定與方平有著什麼,怪他太自以為是,以為將方平掌控的死死的,卻連個人都找不到。
這十六年的分離就是對他最沉重的報複,而吳正珩的存在,是擊垮他早就如深林惡臭淤泥一般濃稠漆黑的心靈中,最後的一絲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