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
陰雲密簇下,天地為之而暗,瓢潑大雨灑落,驟出的電閃,讓光亮閃耀,可轉瞬間又暗淡下來。
炸雷從天際響起,震的人發瘮。
“這雨下的,真不是時候啊!!”
虞宮,長樂宮。
孫黎的眉頭緊皺,聽著殿外的雨聲,言語間帶有擔憂,“欽天監是怎樣說的?”
“稟主子。”
梁璜忙作揖行禮,“欽天監說接下來數日皆有雨。”講這話時,梁璜心跳加快不少,儘管渾身濕透了,但此刻的他,卻全然不顧這些。
“他們是乾什麼吃的!?”
孫黎眼神淩厲,帶有不滿道:“重開科貢選拔這等大事,居然會出此等紕漏!!”
“主子,此事與欽天監沒有……”
“嗯?!”
孫黎一聲冷哼,讓梁璜立時跪倒在地,不敢再解釋什麼。
其實孫黎知道,這次重開科貢選拔的日子,是自家孫兒定的,事先知曉此事的極少,為的就是確保沒有紕漏。
“虞都內外如何?”
孫黎收斂心神,皺眉道:“明日就要召開科貢選拔了,可有什麼不好的言論?”
“討論此事的不少。”
梁璜組織著語言,謹慎的說著,“隻是討論更多的,是今歲科貢的主副考官,還有對應官員的人選。”
“畢竟直到現在,大興殿都還沒有頒詔。”
“除此以外就是負責巡視、巡察的人手了,貢院那邊雖說封了門,但是內外巡視、巡察的卻沒有,這引起的私議同樣不少。”
“不過令奴婢奇怪的是中樞,以中書、門下、尚書三省為首的有司,雖說大臣呈遞奏疏言明,但……”
“但更多的卻是在觀望?甚至有不少是在看戲?”
孫黎瞥了眼梁衡。
“主子英明。”
梁璜叩首道。
此間的氣氛微妙起來。
孫兒啊,你到底是怎樣想的啊。
此刻的孫黎倚著軟墊,但心卻變得不定,她知道自家孫兒這樣做,勢必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就像備受矚目的科貢泄密案,被懸而未定的冷處理了,所有被逮嫌犯移押錦衣衛詔獄,這使得很多人不敢輕舉妄動了。
對於這種處置,孫黎是沒有擔心的。
牽扯到的群體多了,是不好。
但也恰是這般,反倒能叫中樞安穩。
這就像是一把高懸的劍,誰要是敢在科貢召開前做什麼,那麼這把劍就可以無情砍下去!
死了也白死的那種。
跟中樞的一些人鬥,孫黎太清楚他們了,越是官位高的,權柄大的,其實越是在意秩序的安穩。
畢竟連他們都不遵循規則,那麼他們自身的利益就無法保障。
隻不過現在的情況,是從過去的一帝三後格局,逐步轉移到一帝格局下,人還是那些人,可事兒卻在悄然在變。
任何想阻撓此勢形成的,那下場就一個。
滾出中樞!!
事實上,對自家孫兒所做種種,孫黎是極其滿意的,沒有足夠的耐心,即便是表麵掌控大權,掌握大局了,可終究有一日會栽跟頭的。
權要掌,但人更要掌。
畢竟權是掌在人手裡,如此才能發揮作用。
如果僅是為了掌權而掌權,什麼都不考慮,就把人給乾掉或趕走,那麼這樣的中樞,何意能震懾住地方?
中樞與地方的關係是很複雜的。
在順從之下,也有博弈與鬥爭,甚至是抗衡。
這才是真實的統治秩序。
畢竟中樞與地方的跟腳是有不同的。
“主子!!大興殿有動靜了!!”
在孫黎思緒萬千之際,殿外響起一道聲音,孫黎下意識探身,可緊接著,孫黎隻覺得天旋地轉。
“主子!!”
梁璜驚呼道,連滾帶爬的朝鳳榻而去。
“不要慌!”
感受到有人進來,孫黎努力平穩心神,一雙冷眸掃了眼梁璜,隨即看向爬在地上的人。
“說!”
孫黎冷冷道。
“主子!大興殿有十餘名太監,攜帶聖旨,在羽林郎的護送下,離大興殿而去。”那人有些緊張道。
“終於是開始了。”
孫黎囔囔自語。
可在孫黎的心底卻有些擔心。
這時間夠嗎?
孫黎抬起頭,聽著殿外的雨聲。
“哀家這邊,不要驚擾到天子。”
不知過了多久,孫黎的聲音響起。
“是。”
梁璜不敢有遲疑道。
自家主子何意,梁璜太清楚了,如今這種形勢下,沒有什麼比科貢選拔更重要了,這次科貢能夠圓滿落下帷幕,將關係到後續的朝局,這不容有半點閃失!
……
哢嚓!!
接連幾道電閃出現,叫雨勢下的更大了。
“照這架勢,這雨要連著下了啊。”
“明日就是科貢開考了,這可不好啊。”
“行了,都少說幾句吧。”
承天門城樓上。
披甲而立的張恢,眉頭緊鎖的看著天,不遠處,聚著的禁軍將校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小聲聊著。
聽到這話的張恢,緊攥著手中刀柄。
作為禁軍大統領,他比誰都要清楚,朝野間對新開科貢選拔多關注,這個時候還下雨,不是給科貢找麻煩嗎?
“公爺!出大事了!”
不多時,一名將校匆匆跑來。
此言,引起不少人注意。
“大興殿……”
那人的話還沒講完,站在女牆處的張恢,就瞧見一支隊伍冒雨前行,他們從城樓下的甬道穿過,就速度極快的朝皇城一處趕去。
“這是要頒詔?”
“這是去的尚書省?”
“快看!又有一支隊伍!”
“現在頒詔,會不會吃了點啊?”
一些禁軍將校瞧見城下情況,無不露出驚疑的神色。
“傳令下去!”
張恢俯瞰到此幕,聲音低沉道:“今日當值禁軍,不準擅離職守,不準私議,不準放鬆警惕,違令者嚴懲不貸!!”
“是!”
左右將校無不抱拳喝道。
天子究竟要怎樣做?
而此刻的張恢,眼眸盯看著雨幕下的隊伍,那一支支隊伍無聲前行著,可給人的衝擊卻是極強的。
……
“宮裡來人了!”
尚書省這邊,不少公事房內響起喝喊,這叫不少忙碌的官吏,一個個都放下手中差事,或趴在門前,或聚在窗戶旁,還有一些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但脖子卻伸的很長。
這個時候宮裡來人,那肯定是不簡單啊。
在這些關注下,李忠手捧聖旨,在一隊羽林郎的跟隨下,步伐極快的朝蕭靖所在公事房走去。
“有旨!!”
在李忠一行趕到公事房前之際,冒雨前行的一眾羽林郎停下,他們昂首挺胸,緊握刀柄,在所屬將校的帶領下齊聲喝道。
這聲響,即便隔很遠都能聽到。
李忠踩著石階,在一名羽林郎的護送下,朝蕭靖所在公事房內走去,進來的那刹,跪地的蕭靖便行禮道。
“臣…尚書省左仆射,戶部尚書蕭靖,領旨!!”
李忠見到此幕,嘴角露出些許笑意。
真是個聰明人啊。
感慨之餘,李忠打開聖旨,擲地有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科貢選拔乃我朝根本,今歲科貢召開,有奸佞敗類作梗,科貢考題泄密,致使群情激憤……”
跪地的蕭靖,認真聆聽旨意。
而聽到這些後,蕭靖的心底生出悵然。
正如天子所言,科貢選拔乃是國之根本,如果在此製上都無法確保公平,那麼天下還能安穩嗎?
答案是肯定的!
蕭靖沒有想過自己能主持今歲的科貢選拔,但眼前的旨意已經表明,懸而未定的主考官,隻怕就是他了。
“……著蕭靖就任今歲科貢主考官,接旨即赴貢院主持大局,欽此!!”
“臣叩謝天恩!!”
在李忠的注視下,蕭靖叩首行禮。
“蕭大人,請即刻攜聖旨赴貢院主持大局。”
而在此態勢下,在李忠身旁站著的明誌,挎刀朝蕭靖走去。
“好。”
撩袍起身的蕭靖,看了眼明誌,上前接過了李忠所遞聖旨,便抬腳朝堂外走去。
“主考官出衙赴貢院!!”
明誌的喝喊聲響起。
“主考官出衙赴貢院!!”
雨幕下的羽林郎聽後,無不齊聲喝道。
聲音之大,振聾發聵。
尚書省上下聽到此言無不震驚。
儘管有些人已經猜到了,但真當答案揭曉之際,這震驚還是很大的。
“大人!!”
一些人震驚之餘,從公事房內衝了出來。
“敢有靠近者,就地格殺!!”
可緊接著響起的喝喊,叫他們都不敢再動一步。
在明誌的貼身護送下,手捧聖旨的蕭靖,看到眼前一些羽林郎抽刀怒喝,氣勢之淩厲,叫人心生寒意。
“陛下口諭!蕭靖赴任科貢主考官期間,尚書省一應差事轉遞秘書省!”而在蕭靖感慨之餘,身後響起李忠的聲音,蕭靖的心隨之而定。
“可惡!!”
此等態勢下,在右仆射公事房內。
聽到此言的溫紹緊攥雙拳。
哢嚓!!
一道電閃出現,讓天地為之一亮,站在蕭靖公事房前的李忠,看了眼不遠處的公事房,嘴角露出一抹嗤笑,隨即便冒著雨離開了。
來的時候,是羽林郎護送。
走的時候,是孤身一人歸。
……
“皇兄真英明啊!!”
同一片天地間。
宗正寺。
正堂內。
楚徽雙手按著書案,眉宇間透著驚喜道:“以這種方式,欽定蕭靖為主考官,欽定熊嚴,暴鳶為副考官,旨意剛頒,就由羽林護送著趕赴貢院。”
“哈哈,這鬨出來的動靜,既叫中樞有司第一時間知曉,但卻沒有給他們任何反應的時間。”
“殿下說的沒錯。”
郭煌點頭附和道:“空缺的禮部尚書一職,也在此境遇下欽定,待今歲科貢選拔落下帷幕,滿朝文武無人敢詬病新赴任的禮部尚書。”
“熊嚴。”
楚徽笑著囔囔自語道。
說實話,關於禮部尚書一職人選,楚徽還真想過,不過其想的那些人之中,唯獨沒有這個人。
楚徽對其印象不深。
不過在此風潮下,此人能被自家皇兄委以重任,那肯定是有了得的本事的。
“八殿下!陛下口諭!!”
而在楚徽思慮之際,冒雨跑來的李忠,人還沒有到,聲音就先傳來了。
咯噔!
聽到這話的楚徽心下不由一緊。
科貢選拔還有他的事兒?
這不應該啊。
心裡是這樣想,但楚徽卻一甩袍袖,快步朝堂外走去,沒走幾步,渾身濕漉漉的李忠,就跑進了正堂。
“八殿下,陛下命您持此金牌大令,赴南軍衙門調集三千精銳,負責貢院外圍!”對楚徽講這些時,李忠掏出一枚金牌大令。
玩這麼狠嗎?!
楚徽卻瞪大雙眼,心裡是驚歎不已。
“八殿下,還有道口諭,陛下說了,可由您去傳。”在楚徽作揖領旨之際,李忠卻走上前,對楚徽低聲道。
“嗯?”
這叫楚徽生疑。
“不過陛下說了,萬莫誤了大事。”
李忠露出淡笑道。
楚徽立時想起一人,嘴角露出了笑意。
“八殿下……”
李忠不敢耽擱,立刻附耳低聲道。
聽到口諭的楚徽,臉上笑意更盛了。
“跟皇兄帶句話,定會辦好此事的。”手持兩塊金牌大令的楚徽,對李忠說道。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李忠忙作揖行禮道。
“拿把傘再走!”
楚徽伸手道:“這雨下……”
“八殿下,奴婢還有要事。”
李忠停下腳步,轉身再拜道:“殿下的好意,奴婢拜謝了。”講到這裡,李忠便轉身朝堂外快步走去。
“走!!去衛尉寺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