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晚和芷書起身謝恩。
當即便喝了幾口,稱讚湯好。
小林子狀似無意看了看芷書,笑著問緋晚:“小主的撞傷可好些了?”
芷書放了針線起身。
“我出去散散,總在屋裡怪悶的。”
她知道小林子有話要跟緋晚單獨講,便回避了。
她離開後,婢女小蕙和香宜也都在外間門口遠遠站著,小林子才湊近了回話。
“陛下今早又用了文太醫的藥,精神好了些,說後天就要恢複早朝呢。”
“這樣就好。”緋晚歎口氣,“說到底,陛下還是受了我們的連累。那些壞人若不是為了害我們,也不會給陛下投藥。”
當晚,文太醫堅稱皇帝沒有中媚藥。
但其實,是中了的。
暈眩正是因此。
隻是程度不深而已,還沒影響神智和行為。
可當著眾嬪妃,文太醫絕口否認,考慮的是皇帝的顏麵。
背著眾人的時候,早把結果告訴了皇帝。
這也是皇帝當場提拔他取代了夏院判的緣故。
又不是要命的症狀,到底是說出病因重要,還是維護天子體統重要?夏院判連這個都拎不清,還當什麼太醫院首!
連隨後那幾個醫官都知道站隊文太醫,對天子中藥三緘其口,他一個院判竟不肯為天子著想?
何況他還不是單純相信自己的醫術,背後還為外甥的性命,和文臣集團做了交易。
皇帝留他一命,純粹是不想事情鬨大,讓顏麵受損罷了。
不過,這事隱秘。
除了文太醫和禦前近身伺候的,皇帝沒讓任何人知道自己也中了臟藥。
這兩日沒上早朝,也沒批折子,一直用藥調養著。
小林子卻早把消息透露給了緋晚。
尋個機會,就來跟緋晚彙報事情發展。
聽緋晚自責,他忙說:
“小主可彆這麼想,這哪兒是您和櫻小主的錯呢?分明是壞人的嫉妒心太強,看見您得寵就要害您,換個人得寵,她們也會害旁人。最可氣呀,是為了害您,敢往陛下身上用藥,這不是純純作死麼!”
“查出是誰下藥給陛下了麼,又是怎麼用的藥?是放在飲食裡,還是穿戴上?”緋晚問。
小林子道:“正是這個蹊蹺呢!我師父查了許久,都沒頭緒,根本不知道陛下怎麼中的藥。陛下為此很是惱火,師父這兩天著急上火,嘴角都起泡了。”
“袁貴人收買了宮人,害我和櫻采女,會不會也收買了禦前的誰?”
“小主您可彆這麼想。”小林子苦笑,“禦前近身伺候的,就是有數幾個人,奴才我都算在內,誰敢讓一個不受寵的低位嬪妃收買啊,還是害陛下這種掉腦袋的事,難道我們嫌命長麼?”
正是如此。
袁貴人沒有這個能耐。
就算是皇後親自做,也未必能無聲無息讓皇帝中招。
而且藥效發作的時間那麼合適,正好是芷書那邊小呂子事發時……
有誰能掐著這個當口,“配合”袁貴人的算計?
關鍵是緋晚不知對方是敵是友。
若當夜她和芷書雙雙中計,真被認定為下藥之人,那麼皇帝的頭暈,就是她倆的催命符。皇帝絕不會放過靠助興藥獲寵的她倆。
可事實是,她倆暗中掌控了局麵。
所以皇帝的頭暈,倒成了袁貴人的罪證之一。雖不公開,但皇帝絕不會讓袁貴人好過,以及她背後的皇後,皇帝也會更厭惡。
“你自己心裡頭,對此有個估摸麼?”緋晚問小林子。
小林子頭搖得像是撥浪鼓:“沒有,小主,您蕙質蘭心都想不通,奴才哪估摸得出來。”
緋晚輕笑:“林公公的恭維,我不敢受。”
小林子一直沒斷了給她諂媚示好。
心思昭然若揭。
緋晚隻等他自己說出來。
終於,這回小林子忍不住了。
就著話茬躬身笑道:“昭小主,奴才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小內侍,真想要被宮嬪們尊稱一句‘林公公’,怕是還得等個一二十年,也未必等得著。
求小主疼疼奴才,將奴才調到您跟前,奴才以後就是您的牛馬,您怎麼吩咐,奴才就怎麼做,刀山火海也下得。”
緋晚驚訝,哭笑不得地說:“你在禦前風風光光的,怎麼會願意到我這邊來,我隻不過是個才人而已,服侍我,哪有服侍陛下有體麵?彆開這樣的玩笑了。”
小林子道:“小主,您前途無量,奴才願意跟著您一路高升。”
“這可是胡說,彆說恩寵難測,就算我真承你吉言一路高升,哪裡能越過陛下去呢。你本在禦前,如在高天,何苦下凡來跟我吃苦。”
小林子看緋晚這個態度,乾脆跪下了。
“小主,不瞞您說,奴才在禦前的日子……其實並不好過。師父徒弟眾多,我排不上號,主要是……師父的義子崔良,他、他容不下我……”
他攤牌。
用袖子抹眼淚。
“求昭小主給奴才一個機會吧!”
緋晚自從他過度示好,就開始留意和打探他周邊的人事。
早明白他日子艱難。
曹濱那個義子崔良,是曹濱刻意培養的接班人選,在禦前太監裡很有地位。
隻是心胸狹窄,容不得彆人比自己強。
小林子處處伶俐,是個求上進的,日常難免摩擦。一點一點小嫌隙積累起來,崔良已經對小林子很是歹毒了。
私下裡沒少帶著其他內侍欺淩他。
太監欺負起人來,那可夠毒的。
最近因為巴結緋晚,小林子更被崔良嘲諷針對,已經沒什麼生存空間。
而曹濱,有義子,有眾多徒弟,誰孝敬他舒服了他就疼誰,小林子活不活得下去,無關緊要。
頂多提點著崔良彆鬨出事來罷了。
所以小林子來投靠觀瀾院,實是目前最好的出路。
緋晚深知這些,卻不點破。
隻道:“你若這樣懇求,我不留你,倒是心硬了。
可是,我跟前人手已足,執事太監的位置也許諾了彆人,你過來,難免要受委屈。”
小林子一看緋晚鬆口,連忙說:“昭小主,您從辛者庫和冷宮隨便挑的人,未必擔得起執事之位。奴才替您辦件事,讓您看看奴才配不配得上您的信任!”
他滿眼討好的深色裡,藏著一抹堅毅。
磕了個頭,起身告退。
緋晚拿起銀匙,喝了口湯羹。
知道小林子是要遞投名狀了。
她早有心收留他。
求上進的,不甘受欺負的人,她賞識。
但還要看看,他能為她做到什麼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