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晚輕輕一聲令下,小鳳抬起了繡鞋,抱臂站到一邊。
謝惟舟從地上慢慢撐起。
身上好幾處痛得厲害,是跟小鳳動手時被打的,每動一下都疼得冒冷汗。他默默忍著,若無其事,整理好衣服,重新挽發束發。
站直了麵對緋晚。
之前的玩樂之心,好奇之心,驚異和憤怒都沒有了。
眼眸黑得純粹,平靜之中帶著審度,與緋晚對視。
“你到底是什麼人?”他問。
緋晚比他更平靜:“死過一次,不想再生不如死的人。”
謝惟舟想起扒牆頭讀到的她的傾訴。
“被虞家養女推下山崖後,僥幸活下來,覺醒了複仇之心嗎?”
不是。
緋晚卻不能說自己是重生而來的。
“謝世子,我睚眥必報。但複仇這種事,隻是人生中的滄海一粟,與我想要的波瀾壯闊比起來,我的出身、過往恩怨、我曾經曆的痛苦,都不值一提。
世子,白發如新,傾蓋如故。你我隻見過兩麵,但我覺著,你不該是讓賢妃娘娘頭痛的頑劣外甥,廣闊天地,你該大有作為。
何必困在自己的情緒裡,困在京城一隅?
你既不屑俗世繁華,又為何不敢拋舍?
大梁江山四海,萬裡如畫,晉鄉侯先祖也曾金戈鐵馬,劍指黃沙,你骨子裡流淌著先祖血脈,就隻想在京城富貴迷人鄉裡荒廢一生麼?”
“昭容華!”
謝惟舟眸光陡然銳利。
劍眉星目的紅袍少年,站在當地未動分毫,整個人氣勢卻倏然一變,潛藏在骨子裡的矜貴和傲然儘皆被激發出來。
猶帶著半邊腳印的臉龐未顯一絲狼狽,卻透出如朝陽般明亮灼人的色彩。
“交淺言深啊,昭容華。”
他的語氣帶了絲絲危險。
惹得小鳳上前半步,擋在了緋晚側邊,隨時準備動手。
緋晚感受到謝惟舟釋放的壓迫感,並不畏懼,隻是歡喜。
他紈絝恣意的少年時代,原來,放浪形骸隻是外表,果然骨子裡還是他!
“交淺麼?”緋晚彎起唇角,杏花一樣柔軟芬芳的唇,盈盈潤澤的眸子,嫵媚而蠱惑,“謝世子名滿京城,若我說,從許久之前開始,我就芳心暗許,對世子朝思暮想呢?”
“……”
謝惟舟也勾唇笑了,笑意卻涼:“昭容華,你好似又在勾引我?”
緋晚笑笑,正要開口,忽然有特殊的鑼音由遠及近,很快,虞家宅子就有些嘈雜騷動的聲音。
緋晚收了笑意,看向窗外。
終於來了麼,還真是來得巧!
很快,便有虞大公子的聲音,在院門外高聲響起。
“西北戰報,檸城大捷,何總兵率軍收複失地!陛下龍顏大悅,當即下令封賞有功之人!家父負責西北戰備軍需供應,陛下賜銀百兩、玉帶一條、加雙俸,不日還會有朝廷封賞!”
“喜報告知昭容華,虞府上下叩謝天恩,和昭小主同喜!”
皇帝的賞賜,下來得很快啊。
緋晚眼中儘是了然。
哪裡是同喜,這是虞家跟她示威來了!
她有陛下的撐腰、省親認祖又如何,虞忠有結結實實的軍功呢!
“謝世子稍待,我去去就來。”
緋晚整理衣飾,扶著侍女的手,款步走出屋外,站到了院子中間。
笑道:“辛苦虞大公子報喜,不知虞大人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