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來也有一夜未合眼,正屋的床溫暖柔軟,還有淡淡的蘇合墨香,這樣的氣味總還是讓她安心的。
無邊的黑暗湧來時倒叫人踏實。
雲藍醒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被挪到了內室的拔步床上,身上已換了涼滑的素綢睡衣,柔軟錦被裹在身上,頸下墊了玉枕。
她是怎麼來的床上?她的衣服是他換的?
他一直在等自己醒來?
雲藍臉登時滾燙起來,偏頭向外望去,竟然已經快子時了。
鴨蛋青的床幔垂放了下來,素紗影影綽綽的,雲藍看得不甚清楚。
遠處崔琰在燭火下邊翻著案卷,邊同鬆煙吩咐著什麼。修長身影映在窗上,隻一道剪影也清俊疏朗。
“醒了?餓嗎?”
崔琰起身,闊步走了進來,藏青衣袖上還帶著淡淡的蘇合墨香。
“世子,奴婢……”
雲藍眼神不甚清明,見他進來,臉上立刻掛了溫順甜笑,嘴角的綻出小小的渦,有幾分靦腆。
錦被滑落到腰際,剛一動彈,肚子卻淺淺叫了起來。夜色深沉,四下皆安,惱人的聲響更是極為明顯。
霎時,雲藍紅了臉,一張芙蓉麵豔若桃李。
見她滿臉窘迫的嬌俏模樣,崔琰禁不住朗聲笑了起來,濃重眉頭散了開來,他起身吩咐外間的鬆煙道,“叫人去廚房拿些點心,我夜裡要用。”
他素來不吃甜食,鬆煙一聽就知道是給姑娘點的,輕車熟路一溜煙去了。
雲藍卻想起什麼似的,趕忙去看食盒裡捂著的那盅百合飲,燉盅外壁已然冰手。
“哎呀,都冷掉了!”
她語氣懊惱,笑臉瞬間垮了下來。
不趁熱喝,藥效差了不止一星半點,她果真是睡了太久。
“無妨,我已然吃過了,你明日再煮與我便是。”見雲藍乖乖點頭,崔琰拿了件外衣披在她身上,牽過她的手向外走去。
碧紗櫥裡,紫檀雕花桌上,吃食擺得滿滿當當。
有沾了滿滿一層黃豆糖粉的米果兒,有軟糯細膩,入口即化的豌豆黃,還有桂花香馥鬱的酒釀圓子和甜潤的酥油泡螺,不一而足。
“酒釀圓子!”
雲藍看到這一桌甜食,登時歡歡喜喜笑了起來,晃了晃他的手。
笑是會傳染的。
崔琰見她眼兒瞪得像隻得了毛球的貓兒,笑得明媚可人,心情就跟著鬆快了許多。
不同於外麵那些貪得無厭的,隻一點賞就能讓她開心的像個孩子。
一如既往的好哄。
崔琰心頭愉悅起來,一雙的桃花眼便含笑去看她。
雲藍試探地伸出食指,頗為討好地輕扯崔琰的袖子。見他薄唇勾了弧度微微頷首,方才拿起了銀筷,低頭撿了一塊崔琰慣愛的核桃酥,放在他麵前的碟子裡。
崔琰不再說話,雲藍便盛了酒釀圓子,低頭小口小口吃著,任甜膩在舌尖化開,桂花香盈了滿鼻滿口。
餓了許久,半碗圓子暖暖下肚,胃裡總算舒服了些。
“慢些吃,沒人同你搶。”
崔琰語氣溫和,卻含著不容置疑的味道。
雲藍抬眼偷偷看了他一下,水靈眸子眼睫微顫,臉上還帶著壓出的紅痕,整個人便透出一股子嬌憨。
又乖又呆。
崔琰揉了揉眉心,攥了雲藍的指尖,“今日便罷,點心往後每天隻許吃一塊,沒得膩住了鬨得慌,又來同我哭。”
雲藍點了點頭,立刻擱了勺子順著他的意思不再吃下去。
“杜氏那邊往後由我來解決,你隻守著院子,近日不許出門。”
崔琰抬手捏著她的臉頰,柔嫩綿軟,指尖在臉頰肉上掐出淺坑,把勺子塞回了她手中。
“是。”
大概是防著他未來的妻子遇到她這個不該出現的。雲藍乖巧應聲,悶悶繼續挖著酒釀圓子。
一時間,屋子裡靜香滿室,隻瓷勺輕輕磕在碗上,發出脆響。
雲藍腦海中儘是彤管的話。
要自己去玉佛寺,也是他的意思,還是隻是大長公主的想法?
她總是想起從前大長公主院子中那個被配人的姐姐,既說配,哪有那許多講究?貓兒狗兒配種一般,哪個同哪個在一起,端看順心順手罷了。
莫名的恐懼如同生了手的藤蔓,纏得雲藍心口發緊發酸,心思浮沉間,一勺酒釀圓子在碗中浮浮沉沉卻怎麼也送不進口中。
崔琰,他也會這樣對她嗎?
他不會的,是吧?
見她心不在焉,崔琰眼中含了探究,淡然目光從她麵上掃過時略頓了一下,神色有些捉摸不透,“這是怎麼了?”
即便崔琰是疑問的語句,卻依然是肯定的語氣。
果然,他必定是要知道緣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