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過黃昏,快到七點。
刑天鯉和大黑狗一起出了門,在之前那個酒店侍女的帶領下,到了酒會舉辦的北副樓。
整個副樓,有五六場同時舉辦的酒會或宴會。
刑天鯉要參加的酒會,在副樓的三樓宴會廳,整個三樓都被瑪利亞包了下來。
通往三樓的樓梯處,有兩名灰發、灰眼,體型瘦削,長相極其精悍淩厲的中年男子把守。他們麵無表情的注視著走廊裡往來的一切人,那生人勿近的強大壓迫感,嚇得好多人不敢從樓梯前路過。
酒店侍女出示了一張鐵灰色,用啞光金屬鍛造而成的請帖。於是,刑天鯉就很順利的從兩個中年男子中間上了樓梯。
刑天鯉和大黑狗路過兩個中年男子的時候,饒有深意的對視了一眼。
這兩個家夥身上的味道不對,他們和那瑪利亞一樣,也不是正經‘人’!
刑天鯉的神魂之力,更是對著兩人迅速掃了一圈。皮、肉、骨頭、五臟六腑,乃至骨髓血液等,都是正常狀態,唯獨生理機能比正常人強出了近百倍之巨。
他們和‘正經人’大差不差,唯一的差距就在於,他們的大腦容量,比‘正經人’小了一圈,大腦體積隻有正常人的六成左右。但是他們的大腦質地更加致密,有很強的生物電流在大腦中遊走,在他們的腦子核心處,更有一處拇指大小的立方體。
密度極大,蘊藏的電能極高。
偶爾一道生物電流湧動,這枚半透明的鐵灰色立方體爆出的閃光,將這兩個中年男子的整個大腦都變成了好似燈泡一樣。
不是人。
起碼,不是正經人。
“可憐道爺當年讀書少!”刑天鯉心裡暗恨,前世他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奈何他前世是一個文科生,各種風花雪月、花前月下的散文詩歌寫了無數,偏偏他連最基本的電路圖都看不懂。
所以,這兩個家夥的腦殼裡,那立方體的玩意兒究竟是什麼東西,刑天鯉用神魂之力剖析了許久,居然都沒能弄明白這到底是什麼。
反正不是‘人’。
這點毫無疑問。
刑天鯉‘看’到,兩枚小小的立方體表麵,密布著極其規整,充斥著異樣美感的凹凸符紋,極其細密的符紋,細密到,立方體的任何一麵上,這樣的符紋數以十億計!
他的神魂之力,還想侵入這兩個立方體,看看內部的結構如何。
但是神魂之力剛剛碰觸到那兩枚立方體,刑天鯉就驟然渾身繃緊,有一種莫測的危險感油然而生。他心臟劇烈的跳動,過量的熱血直衝腦門,衝得他眼前都有點發昏。
不能碰觸,不能窺探。
否則定然有不測風險。
一如奧格,一如奧古斯,一如伊爾絲,這些家夥的腦袋裡麵,同樣都有著可怕的禁製。或者說,有某些不可測的恐怖存在,時刻觀察著這些家夥,刑天鯉的窺視,隨時可能讓自己暴露在這些可怕的存在視線下,承受他們莫測的襲擊。
“道爺才沒這麼傻!”刑天鯉呼出一口氣,帶著大黑狗走進了三樓宴會廳。
“小氣吧嗒的女人!”站在宴會廳門口,刑天鯉猛地瞪大了眼睛,而大黑狗,更是用極低的聲音嘟囔抱怨。
占據了整個副樓第三層的宴會廳麵積廣大,但是陳設極其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簡陋。
宴會廳內,整整齊齊的擺放了十幾列椅子。
兩側牆壁下,放著幾張長條桌。
桌子上,蒙著最普通的白色桌布——是白色,最便宜的細麻布。
在這些長條桌上,一個上檔次的酒會應有的點心、冷盤、美酒等,一應俱無。桌子上擺放了幾個大玻璃罐,裡麵裝滿了涼水,浸泡著十幾片淡黃色的檸檬片,這就是所有了。
一群馬賽宮的侍女、侍者,麵無表情的站在宴會廳的角落裡,好似木有生命的傀儡,靜靜的杵在那裡。不是他們偷懶磨洋工,而是整個宴會廳,就沒有什麼事情,是需要他們去做的。
如此簡陋的陳設,宴會廳內的椅子上,卻已經幾乎坐滿。
而且好些人,刑天鯉很眼熟。
絕大部分人,刑天鯉都沒見過,但是這兩天,他在英吉士總領館東國調查室的檔案室內,用神魂之力掃描了好些資料,其中就有一些萬國租界大人物的資料,被他記在了心底。
那些資料中的照片,和在場的大部分人都對應上了。
比如說,極西百國,北海之地,黑崖公國赫爾龍根家族,派駐大玉朝的全權代表小赫爾龍根伯爵,就穿著一套極低調的燕尾服,坐在不遠處,正和幾個男子低聲的交流著什麼。
又比如說,黑崖公國的鄰居,先祖同樣是在北海打劫起家的奧芬王國,他們的總領事阿爾貝子爵,就坐在小赫爾龍根伯爵身邊不遠處。
黑崖公國,奧芬王國,極西百國北海諸國中,大半的國家都有人在場。
除開他們,英吉士總領館,有一名軍事參讚在場。他也見到了刑天鯉,正向刑天鯉微微頷首致意,刑天鯉也不動聲色的,朝他回了個手勢。
英吉士王國的人在場,法璐仕、聖諾曼、易多利、艾美聯邦,嗯,還有其他數十個國家,都有官方代表出現。
甚至,刑天鯉看到了在極西百國臭名昭著,有著‘雪原暴君’、‘終極異端’之稱的聖羅斯帝國,他們的總領事馬紮雷夫。
這是個發須斑白,身形魁梧,年近七旬,卻依舊腰板筆挺,身著一套大紅色將軍製服的老家夥。馬紮雷夫沒有入座,而是站在宴會廳的一角,雙手抱胸,宛如一頭捕獵前觀察目標的老棕熊,齜牙咧嘴的掃視著在場的所有人。
除開獨立特行的馬紮雷夫,在場的其他人,也都和小赫爾龍根伯爵一般,三五個人聚在一起,低聲的交頭接耳。好些人一邊說著話,閃爍不定的目光,一邊警惕的打量著在場的其他人。
所有人身上,都帶著強烈的防範和忌憚之意。
宴會廳內的氣息,就好像一個沉悶的炸藥桶,隻要有人在這裡點燃一根火柴,天知道下一刻會爆發出什麼樣的事情。
起碼刑天鯉看出來,包括小赫爾龍根伯爵在內的所有人,他們都貼身攜帶了致命武器。
有一些身形健壯,孔武有力的家夥,他們在這大熱天裡,居然披著大衣。看他們大衣下麵鼓鼓囊囊的模樣,他們應該還攜帶了一些大威力的家夥。
刑天鯉呼出一口氣。
他走到了宴會廳麵對外麵人工湖的那一側,挑起了放下的厚重窗簾,朝著外麵望了過去。
剛剛他是順著酒店的內部通道,直接從主樓進入了副樓,是以他沒注意到,整個馬賽宮主樓和兩側副樓之間,人工湖旁的草地上,已經放滿了各色汽車。
每一輛車上,都或多或少坐著一些身形魁梧的漢子。
一眼望去,刑天鯉眸光閃爍,精準的清點出,單酒店草地上,肉眼可見的汽車就有兩百七十五輛,車內的漢子足足有七百三十八人。
而在草地邊緣,馬賽宮種植的景觀林中,還有大量的人影遊蕩。
“這位瑪利亞小姐,是一位頂級的藝術家麼?”刑天鯉琢磨了一會兒,乾脆就跑到了英吉士王國的那位一等軍事參讚納爾遜身邊,很熟絡的在他身邊落座,壓低了聲音打探情況。
“你不知道?”納爾遜詫異的看著刑天鯉,然後他點了點頭:“嗯,這是我這些天跟著的一條線,你沒有接觸,不知道也是應該的。”
“但是,李鯉少校,你能找到這裡,可見你果然有著極其出色的情報嗅覺。”納爾遜由衷的讚歎道:“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像你這麼精明能乾的好小夥子了!”
刑天鯉麵皮微紅。
活見鬼。
精明能乾的好小夥子?刑天鯉當仁不讓的承認這一點,這就是事實。
但是,‘出色情報嗅覺’?
活見鬼,這裡究竟是怎麼個情況,他根本沒弄清楚好吧。
輕咳了一聲,刑天鯉接過了一杯檸檬水,抿了一小口,輕聲道:“沒錯,我發現這個瑪利亞小姐,她和她身邊的人,都非常有趣。她,和聖母教大聖堂遇襲事件,有很大的牽連!”
刑天鯉理直氣壯的說出了這番話。
畢竟,他可是親眼見到了那個瘦削男子,在槐公嶺,悍然襲擊兩個帝斯的手下。瑪利亞的兩條狗,和那瘦削男子的兩條比特犬是同類,那麼她們自然就是同夥。
瑪利亞,肯定和大聖堂遇襲一案有關。
刑天鯉可一點兒假話都沒有說。出家人,不打誑語的不是?
納爾遜和他身邊的幾個下屬,頓時用‘如見天人’的目光看著刑天鯉。
過了好半晌,納爾遜才緩緩點頭:“我們,也隻是初步猜測。但是,既然李鯉少校你都這麼說了,那麼,很有可能。李鯉少校,你前途遠大,我無比的堅信這一點。有空,我們一起喝一杯!”
納爾遜跑來了橄欖枝,他是除了奧古斯、喬彼得和喬姆斯之外,英吉士總領館,第一個主動向刑天鯉表達結交之意的高級官員!
刑天鯉微笑頷首,接受了納爾遜的善意。
‘咚’!
宴會廳角落裡的大座鐘,發出了低沉的鐘鳴。鐘響七聲,宴會廳一旁的門戶開啟,四名灰發、灰眼,瘦削精悍,身著勁裝的中年男子,簇擁著妝容精致,換了一裘黑色曳地長裙的瑪利亞行了進來。
在瑪利亞身後,赫然跟著兩條身軀壯碩,黑黝黝的皮毛下滿是一塊塊腱子肉的比特犬。
在兩條比特犬的身後,白天電梯裡刑天鯉見過的那兩條京巴兒,則是屁顛屁顛的一路小跑,偶爾還吐一下紅潤的小舌頭,‘汪汪’兩聲賣個萌。
刑天鯉的嘴角抽了抽。
蹲在他身邊的大黑狗下意識的繃緊了身體。
這四條看似狗子的鬼東西,它們若是一旦自爆,小半個萬國租界都會被夷為平地吧?它們的殺傷力,可比炮擊大聖堂的那兩條巨艦可怕多了。
瑪利亞麵無表情的走到了宴會廳前方的小主席台上,身著長裙,打扮得猶如貴小姐的她,硬生生將原本應該優雅高貴、楚楚動人的步伐,走出了金戈鐵馬、千軍萬馬的聲勢。
她往主席台上一站,森森目光快速掃過宴會廳。
她的視線驟然在刑天鯉臉上一凝,然後,她朝著納爾遜看了一眼,眸光閃爍中,她緩緩頷首,目光就挪去了旁邊那些人臉上。
“很好,大家非常守時。”瑪利亞冷聲道:“那麼,從現在開始,我們拒絕後續的朋友入場。很顯然,過了時間還不到的人,他們顯然對我的作品不感興趣。”
宴會廳內一片死寂。
小赫爾龍根伯爵,還有在場的所有各國官員,全都深吸了一口氣,麵色嚴肅的看著瑪利亞。
“規矩,我已經提前給大家說過了。”瑪利亞冷聲道:“現金交易,拒絕鈔票和支票,隻收取黃金、白銀,或者等值的,我們列在名單上的貴重金屬。”
“那麼,現在開始我的第一個作品的拍賣!”瑪利亞拍了拍手,她剛剛走出的小門裡,一名表情和她一般冷肅,容貌和她一般精致,精致到有點‘非人’感覺的勁裝少女,捧著一疊厚厚的文件走了出來。
“第一個作品,名曰《煙花》。”瑪利亞指了指那一疊文件:“是一種新式炸藥的合成方法,全套的工藝流程都在文件裡。”
“它的威力,是你們現在各國製式軍用炸藥的三倍以上。”瑪利亞冷然道:“也就是說,同樣重量的裝藥,伱們的炮彈,可以爆發出三倍以上的殺傷力。”
“最重要的一點是,它的屬性,很穩定,製作過程很安全,除開特製的引爆物,哪怕明火,也不會引爆它。你們再也不用擔心,因為生產線上某個愚蠢的工人,讓整個兵工廠炸上天了。”
“就我們統計,過去二十年,各國類似的生產事故,發生了起碼有五十起!”
“損失慘重啊,諸位尊敬的閣下。”
“但是《煙花》,不會讓你失望!”
“起拍價,三萬兩黃金。每次加價,不能少於一千兩。”瑪利亞輕輕抬起了右手:“現在,請出價吧。”
刑天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上來就是大招啊,他算是明白了,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各國總領館的大人物在場。而且,英吉士總領館,更是讓納爾遜這個軍事參讚帶著一批精銳武官出席。
雖然前世作為一個文科生,刑天鯉無法理解,比現在通用的製式軍用炸藥,威力強大三倍以上的炸藥意味著什麼,但是看到納爾遜驟然漲得通紅的麵皮,他就知道,這事情,有點玩大了。
“很重要?”刑天鯉低聲詢問。
“它會顛覆一切。”納爾遜咬著牙,舉起了右手:“瑪利亞小姐,您真是給了我們一個,巨大的驚嚇。您確定,這種新式炸藥的威力,超過我們現在各國通用的製式炸藥的,三倍?”
“如果是百分之三十,我們絕對不會有任何質疑。”
“但是三倍!”納爾遜輕輕搖頭:“您似乎,有點,誇張了!”
瑪利亞擺了擺手,那扇門戶再次開啟,一名同樣精致、冷厲的少女,捧著一個托盤行了出來。托盤中,赫然放著數十枚正常大小的手雷。
“我們用這種新式炸藥,製造了一批手雷,諸位可以現場拆卸,以及,現場試驗一下。”瑪利亞抓起一顆手雷,丟給了發問的納爾遜。
今日出現在宴會廳的,儘是萬國租界各國最有權勢的一批人,他們迅速和馬賽宮溝通了一番後,一名聖諾曼王國的軍官,直接從三樓宴會廳,衝著外麵的人工湖,丟了一發手雷下去。
一聲悶響,巨大的水柱衝起來老高。
小小的一發手雷,造成的聲勢,卻幾乎和一發兩寸炮(六十六毫米)的炮彈相當!
好幾個國家,都選派了自家武官,朝著人工湖丟出了手雷。一道道水柱不斷炸起,現場更有人將一枚手雷拆卸開來,倒出了裡麵的裝藥稱重。
沒錯。
裝藥六兩的手雷,爆炸的威力威力,和裝藥二十一兩的兩寸炮炮彈相當(此處取半斤八兩,一兩三十一克上下)。
關上窗戶,拉上窗簾,不理會外界因為爆炸產生的騷動,也不管馬賽宮會因為剛才的一連串爆炸,給入住的賓客,又或者來找樂子的客人賠付多少,宴會廳內對於這份新式炸藥的全套工藝流程圖紙,開始了瘋狂的爭奪。
讓刑天鯉驚異,卻又覺得情理之中的是,英吉士王國和聖諾曼王國在場的代表,他們隻是意思意思的報了幾次價,將價格推上了讓人目眩的高位後,就果斷收手。
他們很緊張這種新式炸藥的出現。
但是他們似乎,並不在乎這種新式炸藥會流入他人之手。
最終,在極西百國中,綜合國力排入前三之列,更擁有極西百國規模最大的國防陸軍的法璐仕共和聯邦,將這份炸藥工藝流程圖紙,用五十七萬兩黃金,即十七噸多黃金的價錢,力壓群雄拿到手中。
“三日內,希望法璐仕將黃金,或者等值的白銀,或者等值的貴重金屬,交付我方,而我們,也會將所有的工藝圖紙,移交給法璐仕。”
瑪利亞極清冷的說道:“接下來,我的第二幅作品,名為《燕尾盾》,這是三種新式合金鋼的配方,以及配套的新式煉鋼廠的工藝流程。”
三種新式合金的配方,一種適合做船用鋼,一種適合做炮管鋼,一種適合做裝甲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