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鯉剛回到萬國租界,湯姆和傑瑞就找到了他。
喬姆斯,失蹤了。
英吉士總領館,一等秘書官喬姆斯,就是之前在小龍湫鎮,被刑天鯉用搜魂秘法炮製過的喬姆斯,失蹤了。
灰喜鵲街,距離總領館大概兩裡地,有一條種滿了水楊樹,和灰喜鵲街垂直交錯的‘白鶇街’。街道很安靜,路邊鐵柵欄圍起來的,儘是一座座磚木結構,有著鮮明英吉士鄉村風的獨棟小彆墅。
白鶇街十八號,金屬花藝大門前,已經杵著七八個英吉士士兵。裡麵的獨棟小樓內,已經站滿了總領館的官員,十幾個東國調查室的情報官,正樓上樓下的忙碌著,也不知道他們在忙活些什麼。
一樓的大廳內,一字兒排開了九條屍體。
一個頭發蒼白的英吉士老人,這是管家。
一個健壯有力的英吉士中年,這是司機。
一個頗有風韻,身材火辣的年輕英吉士女人,這是貼身女仆。
六個身材矮小,大概隻有四尺二寸多點(一百四十厘米上下),但是身體比例極好,纖細、窈窕,體態頗為誘人,而且麵容姣好,看上去年齡從十二歲到十六歲不等的東雲女子。
這是,嗯,或許是女仆,或許是暖被窩的,誰知道嗯?
大熱天的,三名身穿格子西裝,外麵罩著灰色風衣,頭戴鴨舌帽,叼著煙鬥,看上去很有幾分精明能乾模樣的總巡捕房高級偵探,正皺著眉,小心翼翼的檢查這些屍體。
他們偶爾抬頭,和臉色難看的總領事喬彼得交流幾句,聽他們的口音,他們應該都是正兒八經的英吉士人。
刑天鯉帶著大黑狗三兄弟,帶著湯姆和傑瑞走進了大廳。
喬彼得等人看到了他,隻是稍稍向他點了點頭。心情糟糕的他們,如果不是因為刑天鯉這些天,似乎頗受奧古斯的青睞,他們連這最基本的示意性禮節都不會有。
“凶手很可怕,一拳斃命。”一名偵探解開了所有屍體的衣衫,露出了他們的胸口。無論男女,他們的左胸口上,都有一枚色澤青黑的拳印。
一擊,胸骨折斷,拳印陷入胸膛幾乎兩寸深,直接粉碎了心臟。
這樣的傷勢,在場的總領館官員們紛紛倒抽了一口涼氣。那幾個東雲女人個子嬌小,身體柔弱,被人一拳打死,還情有可原。可是那老管家和司機,全都是身高五尺開外的英吉士男子,尤其是那司機,更是正經的英吉士退伍軍人。
他們身軀魁梧,肌體強壯,想要一拳打死他們,凶手得有多大的力量?
尤其是喬彼得等幾個總領館高層,他們更是心知肚明——凶手,怕是和奧古斯一般,擁有非人的實力。如果是這樣的話,這案子,可就難辦了。
刑天鯉站在人群外,看著這些屍體胸口的拳印,眼角不由得跳了跳。他回頭看了看湯姆和傑瑞,這哪裡是什麼失蹤,分明是被綁架了嘛!
“這是綁架案,而不是失蹤案。”一名看上去年齡最大的偵探,得出了和刑天鯉同樣的結論:“喬姆斯閣下在總領館,負責什麼工作?”
喬彼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冷聲道:“他負責什麼工作,你們不需要知道。喬姆斯被人綁架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這個問題。為什麼綁架他?他在哪裡?活著,還是死了?誰能給我一個答案?”
喬彼得用力拍手,大聲道:“先生們,找到喬姆斯,找到那些該死的凶手,我一定要讓他們知道,帝國的怒火,究竟有多可怕!”
吼出這些話的時候,喬彼得還是蠻有自信的。無論凶手有多厲害,奧古斯和他的那些下屬,總能輕鬆拿捏的吧?
刑天鯉離開了白鶇街十八號。
東國調查室的眾多情報官,還有那些總巡捕房的人,也都紛紛離開。所謂魚有魚道、蝦有蝦道,他們紛紛施展手段,去查探喬姆斯被綁架一案。
刑天鯉走到了灰喜鵲街和白鶇街相交的路口,很明顯的,灰喜鵲街上,多了一些巡捕,一些身穿便裝,卻目光銳利的家夥,在幾座控製了街道出入口的高樓上,也多了一些手持望遠鏡,朝四周張望的人影。
“是織造處乾的麼?”刑天鯉站在一株大樹下,向四周打量著,問大黑狗。
“當然不會是咱們。”大黑狗晃了晃尾巴:“雖然看這些洋鬼子不順眼,但是織造處,絕對不會衝他們下手。”
刑天鯉看了看大黑狗三兄弟。
好麼,如果是那位太後,以及當朝的袞袞諸公說出這種話來,刑天鯉一點都不奇怪。脊梁骨都被打斷的家夥,也崩指望他們敢對洋鬼子下手。
但是你們,是一群妖怪。
一群對太後都敢口出狂言,對她不是很尊重,獨立於當朝朝堂諸公之外的妖怪。你們都說,織造處不會衝洋人下手,這就讓刑天鯉的心情莫名有點低落了。
俗世如潮,你們這些妖怪都隨波逐流了嘛?
“那就,找找吧!”刑天鯉輕歎了一聲:“找到他,我在英吉士也能立功升官,順便查探一下,這萬國租界這些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刑天鯉吹了一聲口哨,湯姆、傑瑞,就帶著幾個便裝的英吉士士兵一路小跑了過來。
刑天鯉帶著他們,步行離開了灰喜鵲街。
在易多利人僑民區邊緣,刑天鯉找到了幾個在街邊閒逛的無業遊民,給他們交待了兩句,幾個人就撒腿狂奔,不多時,何鐸、何西就帶著數十條精悍漢子,架著幾架運貨的大馬車趕了過來。
這些大馬車的體積頗大,上麵碼放了一些糧食、鹹魚之類的玩意,看上去很不起眼。
刑天鯉朝著何鐸指了指,對湯姆和傑瑞道:“我找的編外情報人員,這種情況,可以給他們一個身份證明麼?”
湯姆點點頭:“當然,我們有專門為這類帝國的友好人士準備的證件,擁有這種證件,可以尋求我們官方力量的幫助,而且,在某些特殊情況下,他們可以手持證件直接入境帝國,包括他們的家屬。”
湯姆笑道:“好處很多!隻要他們是帝國真正的朋友。”
刑天鯉大手一揮:“我選的人,當然是。”
他從寬大的袖子裡掏出了一件外套,丟在了大黑狗麵前,輕聲道:“嗅嗅,嗅嗅,看看我們的喬姆斯先生,被帶到哪裡去了。”
大黑狗三兄弟同時朝著刑天鯉翻了個白眼,湊到外套前,裝模作樣的用力的嗅了嗅。
他們可是妖怪,嗅覺比正經的中華田園犬,起碼強出了百倍。在偌大的萬國租界找一個人,並不困難。甚至,單單憑借剛才在白鶇街十八號,喬姆斯殘留的一些氣息,他們就足以找到喬姆斯。
但是,做戲做全套罷!
湯姆、傑瑞則是瞪大眼睛,詫異的看著刑天鯉寬大的袖子,以及丟在地上的外套。
這外套,就掛在白鶇街十八號進門的衣架上,刑天鯉趁人不注意,順手取了出來,這是很輕鬆的事情。問題是,他的袖子裡居然塞了一件半長的外套,走路的時候居然依舊大袖佛風,看上去頗為飄逸流暢,這是怎麼做到的?
他們,還有幾個士兵,同時摸了摸自己窄小的袖子,用力的吧嗒了一下嘴。
大黑狗兄弟三個裝模作樣的,順著大街開始小步慢跑,循著空氣中最新鮮的氣味,開始追尋。刑天鯉等人坐在馬車上,緊跟著他們三個。
一路離開了英吉士僑民區附近,徑直跨越了整個法璐仕僑民區,又從聖諾曼僑民區正中穿過,跨過一條寬有十幾丈的內河,前方已然是聖羅斯帝國的僑民區。
國力的強弱,從僑民區的建築就能清晰分辨出來。
英吉士、法璐仕、聖諾曼三國的僑民區,普通民宅,也都基本是一棟棟單獨的小樓,而且規劃工整,有大量的綠地公園,甚至是街心噴泉之類的公共設施。
而聖羅斯帝國的僑民區麼,一走進來,就感覺到一股子‘初級工業化’的氣息撲麵而來。
長條狀,四四方方的水泥建築,好似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隨意的灑在了一條條歪歪斜斜的馬路兩側。在這些占地麵積巨大,每一棟都起碼可供三五百戶人家居住的水泥建築的縫隙中,各種店鋪、小加工廠亂雜雜的擠成了一團。
順著規劃稀爛的馬路一路向前,沿途見到的店鋪,平均每二十家店鋪,就有一家小酒館;平均每五十家小工廠,就有一家釀酒坊。
空氣中彌散著燃燒的煤、燒紅的鐵、破碎的木屑、發酵的穀物的氣息。大街上隨處可見各種牲畜的糞便,好些和刑天鯉等人乘坐的馬車一般無二的大車,正在馬、騾子、老牛的牽引下,慢吞吞的,毫無秩序可言的在路上行走。
路邊有著大量的無業遊民在閒逛,他們一個個身材高大,身高平均都在五尺五寸(一米八出頭)以上,成群結隊的無業遊民袒露胸膛,拎著小酒罐,在街頭慢吞吞遊走,偶爾舉起酒罐子喝上一口。
刑天鯉等人路過的時候,這些人就瞪大被酒精燒紅的眼珠,直勾勾的盯著他們上下打量。
如果不是刑天鯉他們人多勢眾,怕是這些家夥已經一擁而上,對他們做點什麼了。
行進間,路邊一家店鋪內,一個膘肥體壯的女人哭喊著衝了出來,她身後,緊跟著一名比她更魁梧了兩圈,遍體橫肉的男人。他手持一根擀麵杖,隻是一擊,就將女人擊倒在地,然後跳起來,一腳一腳的揣在哭喊的女人身上。
“真正的男子漢,都會打老婆;你打得越狠,她就越愛你!”湯姆怪聲怪氣的嘟囔著。
刑天鯉就駭然看著他。
“聖羅斯民間諺語,我們可不會這麼做。”湯姆急忙擺手解釋:“這是他們的傳統,做工、喝酒、打老婆,他們就是這個樣子。”
穿過混亂的街道,前方街道的儘頭,是一處破破爛爛的堆場,歪歪斜斜,好似隨時可能倒塌的圍牆圈起了兩三百畝平地,上麵堆滿了粗壯的圓木。
這個堆場的後台老板,財力應該極其充沛。堆場內的圓木,一摞一摞的堆得很高,好似一座座小山,起碼有十一二丈高下。
刑天鯉等人到了堆場外的時候,好幾座圓木堆上,正坐著一些做工人大半的粗獷漢子,拎著鐵質的小酒壺,喝著酒,看似漫不經心的打量著四周。
“當過兵!”傑瑞朝著這些粗獷漢子瞥了一眼,當即說道:“而且,起碼是十年以上的老兵,肩膀上的痕跡,腰上的痕跡。”
傑瑞數落著這些漢子身上被槍帶、武裝帶磨出的繭皮痕跡,輕輕的撇了撇嘴。
刑天鯉輕輕吹了聲口哨。
大黑狗兄弟三個就順著圍牆上一處坍塌處竄了進去,過了一盞茶時間,他們又竄了回來,衝著刑天鯉低沉的‘汪’了幾聲,用力的搖晃著尾巴。
“哦,真是好狗,真是棒極了!”湯姆和傑瑞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大黑狗兄弟三個。
刑天鯉朝著何鐸比劃了一個手勢。
於是,三條大黑狗帶路,何鐸帶著幾名被激發了血脈的族人,從破損的圍牆處鑽了進去。不一會兒,他們就突兀的出現在那些坐在高處的大漢身後,一把掐住了他們的脖頸,不讓他們發出半點兒聲音,拖拽著他們溜下了圓木堆。
“我們進去!”刑天鯉朝著堆場的大門一指。
湯姆、傑瑞,還有幾個英吉士士兵極驚駭的相互看了一眼,剛才他們自忖,他們不可能在這些聖羅斯漢子交錯的視線中,無聲無息的解決掉他們。
而這群易多利幫派分子,居然如此輕鬆的做到了這一點!
“李鯉少校,您的能力,簡直不可思議。他們可都是真正的好手!”湯姆很機靈的拍了個馬屁。
“我們需要這樣的好手!”傑瑞也急忙溜須:“相比他們,我們以前收羅的那些人,簡直都是一群廢物!”
刑天鯉笑而不語。
幾架大車駛入了堆場,一行人紛紛下車,整頓了各色槍械,三五人一組散開,向著堆場正中的一小片房屋快步推進。
何鐸等人,則是在暗中不斷出手,將堆場內的聖羅斯人不斷擊倒。
等刑天鯉和湯姆、傑瑞來到正中那一片房屋前,正好看到幾道寒光閃過,何鐸、何西投擲匕首,命中了房屋內外的幾個漢子的喉嚨,將他們悉數擊殺,同樣沒有發出半點兒聲息。
看似很普通的木屋,寬敞的大廳中,大黑狗找到了地板上的一處暗門,拉開暗門,下麵是一條極陡峭的樓梯,隱隱聽到淒厲的慘嗥聲不斷傳來。
刑天鯉掏出了喬姆斯的照片,給大黑狗還有何鐸等人看了看,然後三條大黑狗就一溜煙的竄了進去,何鐸、何西也帶著一道狂風衝了進去,下方迅速發出了急促的謾罵聲,痛呼聲,緊接著,何西一聲呼哨,大聲嚷嚷道:“頭兒,可以下來了!”
頓了頓,何西又大聲叫道:“喬姆斯先生還活著,但是情況很不好!”
通天妙竹輕輕一劃,一股微風不引人注意的卷入通道,刑天鯉飄身而下,順著樓梯直下七八丈深,走過一段狹窄的,安裝了三層鐵門的地道,前方居然是一處極大的地下囚牢。
有守衛室,有休息室,有專門的深挖的衛生間,更有一字兒排開的十幾間囚牢和一間刑房。
刑房內熱浪翻滾,一個大火爐子燒得通紅,房間內甚至有點缺氧感。如果不是角落裡有幾根管道直通地麵,送來了一些新鮮空氣,這個房間真能憋死人。
火爐子裡插著十幾根烙鐵,都已經燒得近乎青白色。
房間內充斥著可怕的烤肉香味,一個刑架上,一名赤身露體的男子軟塌塌的掛在上麵,身上皮肉大半焦黑,刑天鯉神魂之力一掃,就知道這家夥沒救了。身上的皮肉大半都成了三分熟,是被烙鐵生生燙熟的。
另外幾個刑架上,喬姆斯同樣被扒了個精光,被雙肩琵琶骨被大鐵鉤貫穿,猶如掛死豬一樣吊在上麵。他的胸膛上有兩根皮鞭印,一根手指的指甲半掉不掉的,有一點淤血黏在指尖上。
還好,喬姆斯顯然是剛剛開始受刑,還沒真個被嚴刑拷打。
也就是琵琶骨受到了一點傷害,如果將養不好,未來雙臂有點用不上力氣。對於一個文職官員而言,這不算什麼大麻煩。就是以後變天,天氣轉寒的時候,難免有點風濕疼痛,這就讓人討厭了。
另外兩個刑架上,一個掛著一名身穿白袍的神職人員,而且還是一個容顏頗為俏美的青年女子。或許正因為是美女的緣故,她隻是雙手手腕被鐐銬鎖在了刑架上,還沒有受到酷刑招待。
另外一個被掛在刑架上的,赫然是一名身穿鐵灰色製服,肩膀上掛著三顆銀星的聖諾曼上校!
湯姆和傑瑞甚至認識這個倒黴的家夥。
聖諾曼王國萬國租界總領館,總管情報收集的陸軍上校馬澤爾。
或許是馬澤爾說了一些不怎麼讓人開心的話,他上半身的製服還完好,兩條長褲已經被撕開,左右膝蓋上,一邊膝蓋被釘了一顆兩寸長的鐵釘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