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七彩塗繪鎏金鑲玉九鳳輦在前,一架造型奇異,形如古秦戰車,通體以金鐵鑄造,兩側各懸一塊蛟龍牌的大車隨後。
又有三十六架銅鐵鑄成雙輪戰車緊隨,那拖拽戰車的,赫然是披掛了重甲的白犀牛!
刑天鯉騎著一頭駿馬,跟在鳳輦旁,不斷回頭張望那七十二頭拉車的白犀牛——乖乖龍個東,真的是白犀牛,趙宋的豪富,端的是,讓刑天鯉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冷兵器時代,用白犀牛拉車,這戰鬥力可還說得?
尤其是,這白犀牛分明是異種,體內隱隱有異獸血脈潛伏,雖然末法時代,血脈之力沒能激活,這些白犀牛的體格依舊極其壯碩,堪比大象。
這等巨物若是拖拽著純金屬鑄造,上有一禦、兩弓、兩弩、四戈戟,一共九名精壯靜塞軍戰士的龐然戰車在戰場上發動衝鋒,前方無論矗立著何等精銳,也是被撞得粉碎的下場吧?
不過,那也是冷兵器時代的事情了。
當今之世,這些白犀牛拖拽的戰車,簡直就是戰場上最好的炮靶子。一**口徑艦炮覆蓋下來,這些白犀牛再披上三重重甲,也沒有個鳥用啊!
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向前。
九鳳輦的前方,有二十四對白馬作為前導,上麵坐著二十四名精挑細選的小黃門,一個個容貌俊美,風流倜儻,儘是一等一的俊秀人才。
他們拎著香爐,扛著王牌,舉著旌旗,吹著號角,那等氣派,嚇得沿途的百姓一個個貴在路邊,不敢抬頭——這些百姓沒多少見識,也分不清這到底是趙宋的儀仗,還是大玉朝的貴人到了,反正隻管跪下,就沒錯!
一路浩浩蕩蕩,直達南潯鎮。
到了南潯鎮的西邊鎮口,眼看著鎮子外一處處窩棚,還有窩棚下麵麵無表情的災民們,趙青檾還沒開口,童貫已經喜笑顏開:“嘿,這焚族,就是不中用啊,這天下,治理成這般模樣,嘿嘿!”
童貫不斷的摩挲著長長的胡須,左手幾根手指下意識的急速搓動著。
織造處的探子們,還是管用的。
他們雖然沒能查探到趙青檾的船隊,已經悄無聲息的停在了南涇口,但是大隊儀仗從南涇口出發,行了二十幾裡地後,探子們已經將消息傳回了南潯鎮。
鎮子西口,同樣是一派好大的儀仗。
頤和郡主身穿極盛大的袞服,頭戴鑲嵌了大顆東珠的朝冠,脖頸上掛著三串紅珊瑚的朝珠,雙手十指,帶著儘有一尺長的指甲套,身邊環繞著超過三百內侍。
各色紅底金邊的王牌,各色銀杆紅底的飛鳳旗,其他的各色香爐、缽盂、燈盞、金刀、銀鐧、金瓜、日月輪,還有孔雀尾巴製成的大宮扇等等,林林種種七十二色儀仗,儘在頤和郡主身邊擺開。
頤和郡主左手側,穆裡瑪身披全套親王袍服,帶著鑲滿了東珠的王冠,脖頸上也掛著三串大珠子串成的朝珠,兩手大拇指上,兩枚綠油油的帝王綠翡翠大扳指極其刺眼。
頤和郡主右手側,楊天驥也化為人形,翹著二郎腿,同樣穿著郡王袍服,帶著各色極奢華的頭麵,翻著白眼坐在一張蛟龍鬨海的紫檀大椅上。
穆裡瑪和楊天驥,身邊都有正經的王爺儀仗,比起頤和郡主,他們的儀仗規格更高,各色零碎更多。穆裡瑪是親王,他的儀仗有一百零八色,楊天驥是郡王,稍稍低一等,儀仗也有八十一色。
兩人身邊,同樣也環繞著數量驚人的內侍、宮女。
和頤和郡主一塊,三人身邊的太監、宮女,加起來總數就超過一千五百人。
在穆裡瑪身邊,更站著一名身披儀甲的清臒中年。
所謂儀甲,就是專門在各種儀式上使用的,裝飾極其華麗,卻隻是空殼子鐵片片的甲胄。這中年身上的甲胄,看上去頗為威武大氣,通體金燦燦的,胸口、肩膀、手肘、膝蓋上,都有碩大的麒麟吞口。
如果是正經的將領甲胄,這一套物件,沒有個一百多斤,是說不過去的。
不過,既然是儀甲,這看上去厚重威猛的甲胄,實則是紙片貼了金箔,整套下來,也隻有十一二斤。饒是如此,這清臒中年,也是累得微微喘氣,額頭上儘是汗水。
這大日天的,還要披掛著全套儀甲的,正是帶著大軍,剛剛趕來彙合的江東行省總督金三歎。
在頤和郡主她們左右兩翼,各有三千看似威武雄壯,身上號衣頗為鮮明的江東戰兵派出了雁翎陣。這些戰兵身上號衣溜刮嶄新,手上的槍械,也擦得油光水亮,遠遠看去,好一支威武能戰的精兵!
刑天鯉眼尖,他隔著十裡地,就看到這軍陣中,好些官兵被太陽曬了一會兒,一個個瞳孔都在擴大,好些人在懶洋洋的打嗬欠,顯然是極樂香吸多了,有點上癮了。
大隊人馬緩緩前行。
頤和郡主那邊隊伍中,有騎士策騎狂奔而出,他們一路狂奔,迎到了九鳳輦前,左右一分,打出了焚族‘烈焰團龍捧日拿月腳踏山河’皇旗,在馬上拔出兵器,向九鳳輦行禮,然後高聲報出了穆裡瑪、楊天驥、頤和郡主的爵號。
一路前行,前方南潯鎮西口,不斷有騎士策騎而來。
每一隊十二名騎士,相隔百丈,肅立大道兩旁,舉起、拔刀,行注目禮,高呼頤和郡主三人爵號,這是正兒八經的迎國賓之禮。
九鳳輦中,趙青檾冷哼了一聲:“沐猴而冠,還有模有樣的。”
大隊人馬,行到距離南潯鎮西口隻有百丈之地時,穆裡瑪突然動了。他猛地上前一步,眸子裡一縷凶光閃爍,身邊大片氣浪卷起了漫天風沙,一道狂暴無比的神魂力量呼嘯衝出。
天地間,頓時充斥著可怖的壓力。
穆裡瑪放出的神魂之力,快若閃電般直逼九鳳輦,但是距離九鳳輦還有三尺之遙,穆裡瑪的神魂之力就猛地向後倒卷。
這是很多年來,大玉朝皇族迎接各大世家甲子行走的必備過場。
著一名天仙級的王爺,當眾顯露一點手段,震懾各大世家——末法時代,各家的老怪物,全都蜷縮在祖地裡休養生息,苟全性命,真個被派出來例行公事的,無一例外,都是小兒輩。
被天仙級的神魂威壓稍稍擠壓一下,這些甲子行走小兒輩,自然就乖巧了,知道配合了,不會亂七八糟的折騰出太多的事情來。
否則的話,若不加以震懾,這些甲子行走,國法根本約束不得,他們若是作出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還不夠大玉朝頭疼的呢?
就說三百六十年前,李唐的一位甲子行走,據說還是那位建成太子的嫡係子孫,那可是一位純正的王八犢子——他在大玉朝京城焚天城,短短半月,禍害了七十八位大姑娘,最後,就連一位宗室郡主,都被他謔謔了!
這還是大玉朝派出天仙老怪,震懾過後的事情。
若是不加震懾,天知道這些甲子行走裡麵,都摻雜了些什麼混賬王-八-蛋啊?
真正的精英子弟,各家各戶,也不舍得派出來奔波不是?
隻是今天,穆裡瑪吃虧了。
他外放神魂之力,短短一個瞬間,他外放的神魂力量,就好似一桶清水倒進了沙漠中,清水瞬間蒸發,損耗大半。
穆裡瑪正要將神魂之力收回,一架戰車上,楊念祖冷哼一聲,手掌一翻,一塊血跡斑斑的金牌就被他高舉在手中。
四麵八方,八百背嵬壯士齊聲呼喝。
一股慘烈至極,極剛硬,極不屈,充滿無窮肅殺死戰之意的戰氣衝天而起,化為肉眼依稀可見的血色洪流,從那金牌中湧出,狠狠撞在了穆裡瑪急速抽回的神魂之力上。
穆裡瑪外放的神魂之力驟然湮滅,那股血色洪流更是帶著隱隱可聞的喊殺聲,狠狠撞在了他本體上。穆裡瑪龐大的身軀一個踉蹌,‘哇’的一口血噴出,黑漆漆的麵皮驟然變得隱隱發白,氣息一陣混亂。
坐在大椅上的楊天驥猛地跳了起來,目光森森盯著楊念祖手上的金牌。
“十二金牌?嘖,你們趙宋,怎麼有臉將這坑殺忠良的物件拿出來施展的?”
楊天驥冷笑。
刑天鯉的麵皮也是微微一變。
‘十二金牌’?
‘坑殺忠良’的物件?
那,就是那傳說中的十二道金牌沒錯了。
這物件,若是被童貫拿在手中,自然是極其不堪的。但是楊念祖手持這金牌,借以震傷了穆裡瑪的神魂,刑天鯉卻覺得,完全是合情合理。
穆裡瑪被這金牌打傷,大口吐血的模樣,也真是賞心悅目啊!
楊念祖手持金票,血色洪流一點點收回,他上前一步,站在戰車上,望著穆裡瑪,冷聲道:“某,趙宋樞密院樞密使楊念祖是也。”
穆裡瑪目光森森,擦了擦嘴角的血水,惡狠狠的盯著楊念祖。
童貫‘嗬嗬’笑了一聲,慢悠悠的從掛著兩塊蛟龍牌的車駕上走了出來,朝著穆裡瑪拱了拱手:“某,童貫。這位王爺,想來是知道童某人名號的了。”
童貫‘嗬嗬’而笑,故作豪放之態,左手背在身後,右手大模大樣的撫摸著長須。
在童貫的車駕旁,幾名身披麒麟戰甲的靜塞軍戰將,雄赳赳,氣昂昂,一個個吹鼻子瞪眼的望著穆裡瑪等人,一副天朝上國大將軍俯瞰蠻夷的嘴臉。
頤和郡主摟著一名嬌俏的女子,慢悠悠的上前了兩步:“唉喲,諸位老祖宗,給咱們小輩們一點體麵,都消消火罷?大玉朝頤和郡主玉嬌蘭,此番有禮了!”
頤和郡主顫巍巍的福了一禮,一雙美眸,上下打量著趙青檾乘坐的九鳳輦。
身著淡紫螭龍袍,頭紮玉冠,做男子裝束的趙青檾背著手,緩緩從九鳳輦中走出,她站在輦車上,俯瞰著頤和郡主,讚歎道:“唷,倒是個大美人。”
頤和郡主眼睛驟然一亮。
真的是,宛如煙花在高空綻放一般,突然的亮了一下。
她直勾勾的盯著趙青檾,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端的是差點流出蜜糖來,都能拉出絲了。
之前雙方之間的劍拔弩張,就在趙青檾和頤和郡主的相互見禮中,突然就煙消雲散了。
穆裡瑪和童貫,居然手拉著手相談甚歡,一副神交已久的老朋友的模樣。
但是刑天鯉眼尖,他看到,穆裡瑪在和童貫拉手的時候,就將一份大紅灑金封麵,足足半寸厚的帖子,塞進了童貫的手裡。
童貫也是封住了修為,借助異寶收斂氣息的。
但是他將這厚厚的帖子,不動聲色的納入袖子裡的時候,刑天鯉能清晰的感受到,童貫的神魂之力,快若閃電的在那帖子上掃了一圈。
嗯,這應該是一份禮單!
一份足夠厚實的大禮單!
看童貫那喜笑顏開的模樣,刑天鯉不由得好奇,穆裡瑪這是準備了多少見麵禮啊?能夠讓童貫這等‘老賊’,擺出如此一見如故的嘴臉來?
倒是楊念祖和嶽小青等人,隻是麵色嚴肅的侍立在趙青檾身後,麵對金三歎、衛蘭生等人幾次三番的湊近,三番五次的想要和他們手拉著手的親熱親熱,他們全都擺出了一副油鹽不進的冷麵孔,急得金三歎和衛蘭生等人是連連跺腳。
一旁的童貫笑得越發燦爛了:“那兩位大人,不要管那群小子,嚇,他們一個姓楊,剩下的都姓嶽,《滿江紅》的那個嶽,你們哪,和他們天生八字不對付!有什麼事情,有什麼說道,找本王就是!”
童貫笑得滿口大牙都露了出來,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刑天鯉隻是搖頭,他當即找了個借口,向混在人群中的大黑狗兄弟幾個招了招手,大袖一甩,就溜進了南潯鎮。
南潯鎮,老宅,書房,刑天鯉再次見到了奧格。
“甲子行走?”奧格極其驚詫的看著刑天鯉,他鼓掌讚歎道:“妙啊,李鯉閣下,妙啊。真是,太棒了!”
奧格皺著眉頭,極其認真的說道:“說真的,我們居然,完全不知道和他們有關的情報。”
奧格和洛美藍得發紫,紫得發黑的眸子裡幽光閃爍,以彈指間數千次、數萬次的可怖高頻在閃爍。絲絲縷縷的精神波動,在兩人之間往來流轉,不多時,有更多的精神波動竄進了書房,和兩人的精神波動串聯在了一塊兒。
就在刑天鯉的眼皮子底下,奧格、洛美,還有更多的人,進行了一場短暫,但是信息容量極大的會議。
洛美歎了一口氣:“乾得漂亮,李鯉閣下。奧格,我建議給李鯉閣下更高的權力,讓他調動更多人力、物力的權力。想象一下,我們這些年來,完全對於‘甲子行走’一無所知,而他們的來曆,卻是如此的可怕!”
“想象一下,當阿彌忒的榮耀,即將照耀這個世界的時候,那些甲子行走背後的勢力突然出現的話,會是何等可怕的場麵?”
“甚至,如果他們突然出現在我們麵前!”洛美的額頭上,隱隱有汗漬出現。
刑天鯉微微眯了眯眼睛。
感情,你們,擅長用‘阿彌忒烙印’控製人的你們,居然沒能從大玉朝官方,弄到有關‘甲子行走’的消息?
嗯,可以理解。
‘甲子行走’這等存在,大概率隻有焚族的核心高層知曉,而這些核心高層麼,如頤和郡主這般,手握重權,身邊有無數下屬任憑驅遣,想要控製她,很難。
而穆裡瑪這種人……嗬嗬,你們想要從靈魂層麵,控製一個天仙?
那是作死啊!
奧格的效率很高,或許,在剛才短暫的‘精神會議’的時候,他們已經對於這個問題進行了充分的商討。奧塔現場取出了一份阿彌忒調查局的證件,貼上了刑天鯉的照片後,敲上了鋼印。
艾美聯邦秘密調查局,上校調查官,刑天鯉!
隨著證件一並簽發的,還有正式蓋上了一係列印鑒的公文——憑借證件和奧格簽發的這份公文,刑天鯉可以隨時調動艾美聯邦在大玉朝的的海陸軍隊。
海軍的總噸位,不超過三萬噸。
陸軍的總人數,不超過一萬人。
除此之外,還有一疊厚厚的資源申請單,隻需要有正當的借口和理由,刑天鯉可以憑借這些資源申請單,近乎無限製的調用各種資源,包括而不限於金錢、軍械、藥品、食物,以及其他各種物資。
而奧格更是授權,將之前隨著刑天鯉探查聖母教駐地,卻因為對方大量增援到來,最終無功而返的塔塔那一隊九個人,直接配發給了刑天鯉,成為了他固定的下屬。
得到了奧格的授權後,刑天鯉當著奧格、洛美的麵,就填寫了一份資源申請單。
看著刑天鯉在上麵羅列的各種軍械,洛美好奇的問道:“這些軍械,你是準備做什麼?武裝你在易多利僑民當中,收攏的那些外圍探子麼?”
刑天鯉眯了眯眼睛,笑了:“他們用不了這麼多軍械,當然,有一部分是給他們準備。除了何鐸、何西他們,我還準備收羅一兩千人,畢竟,人手越多,辦事越方便。”
奧格和洛美點頭,認可了刑天鯉的說法。
對於實力雄厚的艾美聯邦而言,區區幾千人的軍械,不算什麼。刑天鯉已經被打下了‘阿彌忒的烙印’,絕對的忠誠於他們,如果刑天鯉能夠以大玉朝子民的身份,掌握一支數千人的武裝,對於他們而言,自然是極方便的事情。
“趙宋家的甲子行走,是一位公主。”刑天鯉沉聲道:“她帶來了一支極其強大的軍隊,她有意立威,讓這些軍隊用先進的武器武裝起來後,對正在交戰的某一方,甚至是雙方,給他們一點教訓。”
奧格和洛美的眼睛再次亮了起來。
奧格一拍書案,大笑道:“那麼,我們可以無償的提供這些軍械,我們甚至,可以給他們提供最先進的軍械。我們有一支規模龐大的運輸艦隊,距離平海城,隻有兩天的航程,上麵運載了一些最先進的軍火,我們可以無償的提供給他們!”
刑天鯉瞪大眼睛,果真是財大氣粗的攪屎棍啊!
為了讓大玉朝亂起來,無償提供軍火的事情都做得出來。好吧,你無償提供,但是刑天鯉可不會無償供給趙青檾,反正,想必趙青檾也不會自己花錢,最終買單的冤大頭,還是頤和郡主啊!
三日後。
正午時分,平海城出海口,從大玉朝十二個通商口岸彙聚而來,由英吉士和聖諾曼兩國派駐的護航艦隊,彙合成的聯合艦隊,總計超過一百條戰艦,浩浩蕩蕩的殺了過來。
刑天鯉和趙青檾、頤和郡主等人一並,站在碣石上方,親眼目睹了這一場海戰。
或者說,這一場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