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一樁,張巡招呼過家裡的一個管事,讓他去縣裡麵幫著說一聲。六十貫過分了點,兩貫就兩貫,照章納稅行不行。
張喜聽了,喜不自勝。
原想著問張巡借六十貫,借上兩三年,且不提根本不必還利息。或許兩三年後張巡忘性大,把這債免了,也是有的。
現在更好,直接不用交稅,連債都不用背。
內心的歡喜表達在臉上,張喜起身離座,連連向張巡拱手致謝。他家和張巡家不同,父親還蔭了個官,到他身上白丁一個。州裡的發解試又通不過,中不得進士得不著官,保全家業艱難的很呢。
應了這件事,打發張喜走人,張巡再問其他家事。有報說家裡的葦場得開始提前儲柴,迎候梅雨。有報說鄰縣顧家的老太爺生辰,得置辦賀禮的。有報說佃家某某喝鹵水死了,還欠的息是不是把他兒女賣了充……
等等?
嗷,對得,我現在擱南宋呢。確實是這樣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沒錢,沒錢就拿喜兒來抵債唄。
說句實在話,現在征夏稅,廣化門外賣兒賣女的多了去了。插根草標,便宜的隻要幾貫錢,還不如一匹馬。
真要救也救不過來,張巡隻問那佃客家裡還有彆人沒有?一問是有兄弟的。但就算有兄弟也一樣,就這年頭,今年他不賣,明年一樣賣。
得了,張巡隻好眼睛一閉。
你問為什麼不收進府裡做小廝?家裡的小廝都翻了幾倍,哪裡還用買外頭的。況且小孩也做不得小廝,乾不得粗活。
救了這一個,救不了千千萬。交給佃客的兄弟,他能扛住就扛,他扛不住把自己的侄兒侄女賣了,那是他的事。
能做的就是免個利息,九出十三歸,半年一結賬。免掉他以往的息,也就這樣了。
把大小事情發落了,張巡沒來由的煩躁。不是事情煩,主要是所有的消息都指向這年景壞,壞的離譜。
難怪好些人平時束手談心性,臨事一死報君王呢。一天天的看著國事敗壞下去,還啥都做不了,急都要急死了。索性直接大擺爛,回家吃喝嫖賭玩女人,厲害的再吃點五石散。很是有幾分活著也沒啥意思,爽完趕緊死了得了。
死了至少還能保一個名節,聊以自(屏蔽)慰。
約略是聽到張巡已經把諸般事都打發完了,張母又從後廳回轉來。先是讓侍女給張巡奉上一杯清淡的花露,也不知是什麼花調的,張巡飲了還覺得口內生津,很是舒爽。
略定了定神,張母便就方才的家事,詢問張巡的處理辦法。東晉一次南渡,南宋一次南渡,江東地方已經是天下財貿的重地。譬如常州,一州就有主客戶大約十五萬戶,丁口接近六十萬。這還是理廟在時的數目。
地方墾殖已極,才會上山搭棚修築梯田,進而老虎食人。才會下水淤填沼澤和湖蕩,引得鱷魚暴犯百姓。
如此稠集之處,燃料稀缺,張巡家的葦場便是地方上主要的燃料來源。沿著太湖,怕不是有幾十萬擔的薪柴,自去年秋下裡割儲,現在得開始往城裡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