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起早,文天祥起來吃早飯,席間沒有看到張巡。就問張巡怎麼沒來,家中的管事就答,張巡進城去詢問往來襄陽的綱船情形了。
好家夥,這人真把兄弟的事當成大事在辦啊。
這話說的,文天祥端在手裡的碗都不由得放下了。碗中的薏仁米粥挺好喝的,可是架不住文天祥感動到不想喝啊。
素昧平生,第一回見,就如此儘心,張巡待我,如同侍奉他的兄長一般。
流淚了,真的流淚了。以前沒有和這樣的人交往,是我沒有這樣的好福氣。
完全不知道文天祥在想什麼的張巡,這會兒已經趕到了城內。由於是打聽重要的軍事訊息,這種事不可能打發個小廝來就辦妥的,還得張巡出麵。
史知州現在正在迎來自己任期內最後的一個考驗,馬上要進行的秋收和秋稅。收完秋稅他就拍拍屁股走人啦,幸虧他沒走,要是他走了,張巡還不知道怎麼和新來的趙知州開口呢。
公開官麵上的原因,當然是我哥哥的同科年好文狀元要回江西老家,想和官船搭個伴。私下的原因則是了解綱船在往來運輸之中的損耗,最好取多年的平均數據。
宋蒙之間打了三四十年,常州往襄陽發運糧草軍械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平均數據相對真實,也更可靠。
一聽是要送文狀元回鄉,史知州還來勁了,說要去拜訪文天祥。士人間的名聲怎麼來的?還不就是互相吹吹捧捧,交相唱和來的?
還想繼續做美官的史知州,很希望同文天祥有些交流,好將來拿出去吹噓。我同文天祥在一桌上吃過飯,就和將來說,我和馬伯庸在一桌上吃過飯,差不多意思。當然和文天祥比,馬伯庸差點意思。
主要是將來沒有科舉狀元,尤其是能當宰相的狀元了。
那你去吧,我派小廝先回去稟報。綱船的事?史知州表示隨便查,等揚州或者郢州的文書一到,常州這邊便會發運。
招手把初九叫來,現在初九被張巡叫到身前來聽用,其餘小廝都歸他管。現在要派人回去提前通報一聲,張巡和他講就得了。
初九聽命,就出衙門花廳偏門囑咐小廝了。張巡則是在史知州的幕友帶領下,去查閱本州綱船的曆史記錄。
有幾次極端記錄,可以全部摘除。比如遭遇到了宋軍大規模的戰敗,要麼全船被元軍所掠,要麼就是陷在陣中。連人帶船全都損失掉,毫無辦法。
還有一種情況也出現了多次,就是綱船開到襄陽,就被當地直接截留了下來。比如孟拱揮師收複襄陽,需要在襄陽和樊城之間修築浮橋。於是就把正好派去的常州綱船全部羈留,給押船的人開了張票,讓人自己回常州。
也不能把這種情況記入,屬於是不可抗力。
另外還有氣候因素,有幾年長江的水大,綱船都是吃水半米深的淺水平底船,幾乎扛不住任何風浪。有兩回經過九江湖口的時候,遇著大浪,直接傾覆了一半船隻。
調閱了上百條記錄之後,張巡發現常州去襄陽真是一個畏途。幾乎有一半的綱船是無法順利返回常州的,難怪被簽了衙前役的那些人,一個個都掩麵大哭呢。押運軍需去前線,九死一生啊。
能正常往返的,往往也有百分之十五以上的折損率。果然到了水上,這人命就由不得人自己了,不管是下海還是上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