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br朱載圳搖頭晃腦，“你連彈弓都玩不好，還能指望你做什麼？”/br朱載坖平靜了下來，坐在台階上，雙手抱膝，“從小你就顯得比我聰慧。”/br“那是。”朱載圳想說我娘就比你娘聰慧，這是天賦，你怎麼追都追不上。不過看著朱載坖眼中的茫然，他忍住了。/br“娘不受寵，我也跟著被冷落。其實，我壓根就沒想過什麼奪嫡。”朱載坖看著他，“輪不到我不是。”/br“自古天家無手足。”朱載圳頭往後仰，抵住木柱，“母妃說，越是窮人家，越容易為了一些雞毛蒜皮之事兄弟反目。天家能令兄弟反目的，唯有那個位置。那個位置隻有一個，誰坐上去了，其他兄弟就得跪他。你說，都是兄弟，憑何要跪？”/br“到了那時，我就藩在外，誰都不跪。”朱載坖說道。/br“就藩？”朱載圳笑了起來，“如今大明各處能給咱們就藩的好地方有幾處？就說父皇潛邸時的興王府所在，那可是好地方？”/br安陸不算是好地方，而且王府修的也不算好，但老興王，也就是嘉靖帝的父親也隻能捏著鼻子忍了。/br“自己能做主總是好的。”朱載坖這話說的有些底氣不足。/br“做主？連出城都不能，還做主？”朱載圳冷笑，“對了，為何想著偷襲崔元？”/br“彆裝傻。”朱載坖回頭看著小老弟，“你為何跟著我？”/br朱載圳把手中的石塊往身後一丟，拍拍手，“我就是來看熱鬨的。”/br石塊竟然四處都是棱角，尖銳無比。/br朱載坖看傻眼了，“若是這石頭砸到了崔元，怕是要出人命。老四，你……”/br“下手要狠。”朱載圳拍拍手，“人不狠，站不穩。”/br“這是你母妃教的？”/br“不，是我自己領悟的。”朱載圳冷漠的道：“我從小就喜歡看著身邊的人鬥來鬥去，後來發現，往往笑到最後的，不是本事最大的那個。”/br“是心最狠的那個。”/br“我以為你不知。”/br兩兄弟相對一笑。/br天家的孩子，哪裡會不知曉這個道理，隻是先生們要求以德服人，大夥兒裝傻罷了。/br“這裡有人。”/br一隊侍衛急匆匆跑來，見到是兩個皇子也傻眼了。/br“乾什麼？”朱載坖起身，目光不善。/br“怎地，要抓咱們兄弟？”朱載圳走過來，和他並肩，“可有父皇旨意？來人！”/br兩個內侍過來。/br“把我和三哥綁了，送到父皇那去。”朱載圳問老哥，“四哥，你說父皇為何要抓咱們？”/br朱載坖也伸出手去，一臉慷慨激昂，“定然是有小人作祟。走，去見父皇。”/br嗖！/br一群侍衛瞬間消失。/br二人相對一笑。/br“以後，該如何，繼續如何。”朱載圳指指老哥。/br“我怕你不成？”/br“不過，我有些擔心表叔。”朱載圳歎息，“這麼有趣的一個人，若是被貶謫地方，我豈不寂寞？”/br“楊錫。”/br“奴在。”/br“去打探表叔的消息。”/br“你們也去！”/br……/br蔣慶之正在宮外求見。/br“崔駙馬方才遇襲。”/br侍衛好心告訴了他這個消息。/br“在何處？”/br“宮中，差點……”侍衛指指自己的眼睛，“眼珠子差點被打爆了。”/br臥槽！/br誰乾的？/br蔣慶之笑吟吟的，也不掩飾自己的歡喜，“大快人心呐！”/br……/br“陛下！”/br滿臉是血的崔元跪下。/br那張年老後依舊能看出昔日俊美的臉上，此刻到處是血。/br那聲音淒厲的讓嘉靖帝想到了那年一隻被圍攻的貓兒，又像是啼血杜鵑。/br“嗯！”/br崔元好歹是自己的寵臣，誰乾的？/br嘉靖帝的怒火升騰。/br帶路的內侍跪下，“陛下，是彈弓。”/br“可抓住了凶手？”嘉靖帝問道。/br“未曾。”/br宮中。/br彈弓。/br嘉靖帝眸色幽深，“朕，知道了。”/br“是。”/br“陛下。”崔元想起了正事兒，“兩日期限已到，長威伯可曾查出了情弊？”/br嘉靖帝搖頭。/br崔元歎息。/br“陛下，長威伯求見。”/br“哦！倒是巧了不是。”嘉靖帝仿佛不知道兩個信重臣子之間的矛盾。/br當蔣慶之看到滿臉是血的崔元時，也被嚇了一跳，然後誠懇的道：“這誰乾的？太……為啥沒死呢！”/br最後的嘀咕嘉靖帝沒聽到，但蔣慶之身邊的崔元聽到了，怒不可遏，“豎子！”/br“老狗！”/br二人之間劍拔弩張。/br“咳咳！”黃錦乾咳，“陛下在呢，說正事。”/br崔元收斂心神，怨毒的看了蔣慶之一眼，說道：“陛下，臣聽聞工部上下都頗為不安，另外，京城文官也頗為……大家都說，殺人凶手依舊被人庇護，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膽……”/br——陛下哎！這長威伯犯眾怒了。/br崔元繼續說道：“臣建言，當快刀斬亂麻，處死陳集，以儆效尤。另外，臣……”/br崔元看著蔣慶之，一臉豔羨，“長威伯才華出眾，臣深羨之。不過，長威伯雖說才高八鬥，可終究少了曆練。若是能到地方曆練些時日，遲早能成為陛下股肱。”/br這是為嘉靖帝找台階下。/br——蔣慶之惹了眾怒，先放到地方去多幾年，等風平浪靜，大夥兒忘記了此事，再把他弄回來。/br不得不說，崔元對嘉靖帝的心性還是猜到了不少。/br嘉靖帝看著蔣慶之，心中歎息。/br你這個瓜娃子，非得要和崔元彆苗頭。如今可好。/br蔣慶之抬頭，見嘉靖帝眼含溫和之意，心中不禁一暖。/br道爺此生對自己人堪稱是貼心貼肺，可最終那些自己人卻各有心思。/br包括陸炳。/br“慶之。”嘉靖帝想到了一個地方，可以安置自己的表弟。/br崔元嘴角微微翹起，雙拳緊握。/br和我鬥，你還嫩了點！/br“陛下。”/br蔣慶之上前一步，“臣先前聽聞了一個故事。”/br“嗯！”嘉靖帝今日沒吃金丹，有些焦躁不安。/br“臣聽聞京城官員和權貴一旦家中有需要，便去五軍都督府要人。”/br“要什麼人？”嘉靖帝的眸子漸漸陰冷。/br“要苦力！”/br嘉靖帝一怔，“五軍都督府哪來的苦力？”/br崔元卻心中在狂笑。/br蔣慶之啊蔣慶之，你揭開了此事，就會得罪無數權貴高官。/br你定然是想借用此事來回避自己的過失，可你也不想想，得罪無數高官和去地方為官，孰輕孰重？/br崔元寧可去地方為官，也不願得罪那些權貴高官。/br蔣慶之說道：“五軍都督府便抽調諸衛軍士，供給他們。”/br“拿去作甚？”嘉靖帝的語氣平靜了下來。/br仿佛，雲淡風輕。/br但黃錦卻縮縮脖子，感到好像有暴風雨正在聚集。/br“為那些人家修宅子，甚至……種地！”/br呯！/br嘉靖帝手中的玉碗砸在地上，那張瘦削的臉充斥著怒火。/br“誰？”/br“工部主事，王新田！”/br崔元的身體搖晃了一下。/br但旋即低頭。/br那又如何？/br權貴高官們乾這事兒的人多了去，陛下難道還能把這些人都收拾了？/br權貴高官都不支持的帝王，那是貨真價實的亡國之君。/br你蔣慶之想攛掇陛下……/br這是個機會。/br崔元心中一喜，“陛下，萬萬不可。”/br隨即崔元戟指蔣慶之，“豎子，你這是要陷陛下於不義！其心當誅！”/br蔣慶之看了他一眼，眼神輕蔑。/br嘉靖帝猛地醒悟，怒火潮水般的退回去。/br看向蔣慶之的目光不免複雜了些。/br“陛下，臣請讓長威伯去地方為官。”崔元見狀，哪有不知道趁熱打鐵的道理。/br蔣慶之歎道，“陛下，那王新田要的人，正是陳集所部。”/br那又如何？/br崔元冷笑，任你舌綻蓮花，今日也難逃貶謫地方的命運。/br嘉靖帝已經在琢磨把表弟放在哪裡合適，既能出政績，又要能避開那些人的報複。/br終究，在道爺心中最重的還是情義。/br“那王新田令陳集所部為其修葺彆業，陳集所部隻得屈從。”/br這股子風氣蔓延到了萬曆年間，邊軍也被影響了。將士們成了將領的私人武裝，將領們從中挑選精銳為家丁，借此控製軍隊……/br到了崇禎年間，大明軍隊實際上已經完成了軍閥化。/br比如說吳三桂家族，便把關寧軍牢牢控製在手中。/br直至吳三桂降清，直至吳三桂再度謀反。/br“那日，王新田喝多了酒，便邀了友人去彆業炫耀。到了彆業，王新田酒意上湧，喝罵軍士，最後嘔吐……”/br“你說這些，是想要為那些人討公道？”崔元送上催命符。/br文官們會為你的這番話怒不可遏。/br蔣慶之沒搭理他，“王新田覺得丟人，便毆打小旗官商叢亮。商叢亮不敢反抗，任由他踩著自己的臉。”/br羞辱朕的將士，這個王新田，該死！/br嘉靖帝眼中閃過陰鬱之色。/br竟然覺得表弟越發的眉清目秀，而為王新田說話的崔元麵目可憎。/br“王新田踩著商叢亮的臉，令他吃……自己的嘔吐物。”/br隻需想想那個場麵，嘉靖帝就忍不住乾嘔了一下。/br然後，怒火勃發。/br崔元隱隱覺得不妙，但又不知道為何。/br蔣慶之看了他一眼，眼中有譏誚之意。/br“商叢亮苦苦哀求，王新田卻越發驕狂，竟說……今日不吃，明日便讓你發配遼東。”/br遼東苦寒之地，從軍就夠艱難了。發配……那是去送死。/br“崔駙馬，換了你，你會如何？”蔣慶之問。/br崔元眯眼看著他，一顆心往下墜。/br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br蔣慶之怒道：“商叢亮憤而殺人！”/br“嗯！”崔元一怔，突然笑了起來，“殺人者乃是陳集，長威伯這是要另辟蹊徑為他辯護？”/br“你可知商叢亮在軍中的匪號？”/br“不知？我來告訴你，他的匪號是，義氣無雙。”/br蔣慶之盯著崔元，一字一吐，“商叢亮殺人，陳集為麾下義氣無雙。崔駙馬，你一心顛倒黑白，隻想冤殺了陳集，可想過軍中兄弟會如何想嗎？你這是要置陛下安危於何地？”/br京城諸衛不滿，此後嘉靖帝的安危交給誰？/br瞬間。/br明白了整件事首尾的嘉靖帝站起來。/br崔元惶然抬頭。/br“老狗！”/br“陛下！”崔元跪下，“這隻是長威伯一家之言。”/br嘉靖帝眸色陰鬱。/br“那些將士都是見證者，否則，怎會為了殺人的陳集冒著被發配的風險？崔元，你當朕是你這等蠢人嗎？”/br一旦被點醒，以嘉靖帝的聰明絕頂，瞬間就想通了整件事。/br呯！/br道爺的拂塵飛了下來，砸在崔元的臉上。/br那道傷口再度裂開。/br鮮血直流。（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