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稍陰,林府仍然點上了華燈,內外車水馬龍,文人墨客在林府仆役的殷勤招待下步入林府大門,親近者稱兄道弟,欲結交者稱職位,歡歡樂樂,好不熱鬨。
也正是這時候,人們才能直觀的看見林黨在朝堂上的勢力之大,官服上的飛禽走獸足足能擠滿一條街。
“你姐姐最近在忙什麼?”
陳易轉頭問道。
除去殷聽雪外,他還帶了位侍衛,不是彆人,正是閔寧。
“不知道,她好像在應青媒姥姥之情教習一位貴客。”
閔寧回道。
她也不清楚姐姐在忙什麼。
她隻知道,過去幾天裡,某一次姐妹說體己話時,她無意間透露了對陳易的心意——她可以接受他。
還記得,那時姐姐的臉唰一下就白了。
那不是什麼吃醋,而是一位姐姐對妹妹以身伺虎的恐懼,更是…對姐妹有朝一日分離的傷感。
哀戚之中,她還噙淚問過閔寧一個問題——他到底是想要你,還是想要女扮男裝的你?
這話讓閔寧無所適從。
不過,江湖上少俠過得總是有一天沒一天的逍遙日子,閔寧並未放在心上,左右不過走一步算一步罷了。
“一個清倌女子教習貴客,能教什麼?琴棋書畫?”
陳易隨意地說著,護著殷聽雪擠過人群。
他並不擔心勿用樓對閔鳴做什麼不好的事,勿用樓不是傻子,它與不少朝廷官吏有所牽連,自然懂得規矩,它既然已將閔鳴作為結交禮,自然不敢逾越雷池,萬一閔鳴哪日得寵,吹上兩句枕邊風,勿用樓也會遭到反噬。
“好像在教一個姓東宮的人。”
閔寧回道。
陳易腦海裡搜索了一遍,發現沒有印象。
他也不再深究,擠過人群,快步走入林府,而閔寧緊隨其後。
三人都沒有注意到,人群之外,一位獨臂女子出塵地站立在屋簷之上,遠遠眺望著殷聽雪。
……………
一跨入林府,便能看見豪奢得聞名的“十步閣”,其原名本為“金書閣”,卻因禦史台李慶進諫參林黨時一句“十步一閣,竟如阿房宮”而聞名,青石路上種滿了石燈,即便眼下正午,裡頭卻仍點滿了火,路過的各個房間隱有熏香氣味。
這種種繁華讓陳易有些大開眼界,襄王女卻隻是粗略地掃了一兩眼,並不放在心上。
其間區彆明顯可見一斑,誰能想到後者竟是前者的妾呢?
宴客的主廳外早就站滿了文人墨客和其家眷,寬闊的大理石磚上是擺成一圈的數十張書桌,林閣老坐於上首,一身道袍,似在垂眸睥睨凡間俗物。
彼時來了仆役侍女,仆役領文人們入廳,侍女們領家眷們四處觀賞,陳易有些放心不下殷聽雪,正準備帶這小狐狸到處逛逛。
忽然,林二公子林晏迎了上來,
“陳千戶,彆來無恙。”
“彆來無恙。”陳易抱拳應了一聲。
接著側眼看向了林晏身邊的女子,跟在他身後的是一位模樣周正的富家小姐。
她生了張長臉盤兒,柳眉細彎,臉頰上了層樸素淡妝,單看眉宇直覺嫻靜靈秀,潔白額頭露外麵。她五官沒一處不好看的,即便如此,陳易眨了眨眼睛,重新打量,慕然覺得她姿容單薄了。
不是彆人,正是林琬悺。
“陳千戶,這位是…”
林晏似有不滿,主動開口問道。
陳易意識到他指的是殷聽雪,便直接道:
“我內人。”
襄王女眨了眨眼睛,似是訝異。
她沒想到,陳易竟然會說她是內人。
他明明可以直接表明她妾的身份,可這慣來喜歡折辱自己的人竟沒有在旁人麵前折辱自己。
要知道,她並不喜歡他,也對他懷恨在心,隻是低眉順眼著,不說出來罷了,他明明看得出來,本來大可以此為理由在旁人麵前折辱她的。
這樣的話,
她在他心裡,是不是有些地位了?
殷聽雪挑起脆弱的眉毛,唇角微勾,
真好,清白身給了他,他真的對自己好些了…
以後…能讓他常帶自己出門,常回銀台寺去?
眼角的餘光捕捉到殷聽雪的欣喜,陳易也是笑了下。
隻是嘴角勾起間,莫名其妙地脖頸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