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掠過,吹著這座小小的院子,渺渺細雪轉瞬即逝,她手上隻有光滑的陶片,倒映著少女略顯心碎的臉。
陳易一時不知說什麼,他慢慢走近到她身邊,半蹲了些,連著陶片把她摟在了懷裡。
一時靜默無言。
周依棠的眸子裡掠過一抹懷念。
不久之後,陳易鬆開了殷聽雪,她收斂了下眼淚,拿包裹布把陶片小心包在了一塊,打好了結。
“繼續走吧。”殷聽雪說著。
陳易忽覺她麵有點異樣的紅,問道:
“你是不是發熱了?”
說著,陳易把手貼到她額上,發現那確實有些滾燙。
“有點…也隻有有點而已,不耽誤事。”
她這樣說道,閉了一會眼睛又睜開,讓自己精神了些。
陳易看了她一眼,輕輕抹走她額上的汗水,一並刮去眼角餘淚,捋了捋腮邊發梢,就像他每天都會給她掖被子一樣。
殷聽雪摸了摸他抹走的汗痕,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察覺到他的溫柔。
踏出院子,殷聽雪回頭再看一眼,翠竹交錯,似隱有過去的琴瑟清音,幾個年紀相仿的孩子圍在一團,趁著老媽子不在,偷偷翻看《牡丹亭》,學戲本裡去演,那時殷聽雪總願演那個杜麗娘,紅綾就演貼身丫鬟,而其他女孩呢,就輪著演書生,扮作大人口氣念著“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待到冬夜,最冷的時候,一群七八歲的孩子窩在一塊被窩裡,小聲談起過去,滿嘴都是“我小時候怎樣怎樣”,待老媽子一來,丫鬟們就連跳帶趕地闖出被窩,唯唯諾諾站著,等老媽子一走,便是相視一望,哄堂大笑。
一步步走著,少女的閨院逐漸在視野裡遠去了。
陳易好不容易帶自己回來一趟,殷聽雪不想太多感傷,她仰起頭,天空被雪拉低幾分,遠處樓房的青瓦泛白,王府此刻清淨得出塵,細雪渺渺,看著這般景色,襄王女以前直覺索然無味,現在卻不似當年。
長長塗著紅漆的廊道,雲紋雕隨處可見,走到一半,左右柵欄空了出來,石磚延申出去,用作賞景台,腳下便是清幽蓮池,姹紫嫣紅已不再,荷葉半枯聳拉,池水無波似鏡。
“我娘說這叫惜福池,所以湖裡不養魚,隻養蓮。”
“魚字通‘餘’,所以不養魚,不留餘?”陳易問。
“嗯嗯,蓮字通‘念’,因為念福,才會惜福。”
殷聽雪輕聲把這座蓮池取名的來曆說了,接著想到什麼,笑了起來道:
“我小時鬨著要摘蓮,娘就親自給我去摘最近那朵,結果不小心摔水裡了,最後爬上來,隻摘了一片荷葉。”
說話時,她雙頰燙得紅,嗓音也有些粘稠,她好像頭有些昏昏的了。
陳易站在賞景台最外沿,聽著她的話,笑了下,緩緩伸出手,整個人前傾過去,輕輕掰下一片荷葉。
他正欲轉過身來,要把荷葉送她。
忽地一腳襲來,陳易被踹到了水裡,水花四濺,池水冷得刺骨。
岸邊上,隻剩下獨臂女子冰冷的容顏。
殷聽雪瞧見這一幕,先是一愣,而後不自禁地捂嘴笑,待濕漉漉的陳易爬上來後,又連忙止住。
周依棠則吐出兩個字:
“報應。”
自然是指他蹬鼻子上臉的報應。
陳易抹了抹臉上的水,惡狠狠道:
“今晚不做你飯。”
獨臂女子回話都欠奉。
殷聽雪倒是滿臉幸災樂禍,可陳易一望過來,她就又止住了,努力做出關心的模樣。
她忽地有些發慌,自己算不算惹他不開心了,他不會要趁機發難吧?
可陳易隻是笑了下,把荷葉遞了過去。
殷聽雪眸光滯了滯,接過了荷葉,就像小時候從母親手裡接過荷葉一樣。
她忽然有些更昏沉了。
“伱在王府裡有沒有相熟的丫鬟,我替你從教坊司裡贖出來。”
陳易渾身濕漉,稍微擰乾了些水後,解開發冠,把頭發披散下來。
“沒有,娘還在的時候有,後來娘不在了……”
繼續走著,殷聽雪頓了頓,落寞道:
“娘不在了,父王跟神教的人接觸,怕暴露,就不敢給我留貼身婢女,全送走。”
所以好長好長的時間,她都是一個人過的。
陳易沒來由地問道:“很孤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