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彼此對視了良久。
手執禪杖的比丘尼沒來由地一笑,問道:
“你曾將那二人恨得生啖其肉,如今真品嘗到了,那麼,滋味如何?”
她問出這句話時,嫻靜平淡,如同一位久彆重逢的摯友。
陳易稍加回憶道:
“祝莪倒是溫柔似水,品嘗起來水潤似蓮花,而秦青洛則是小馬拉大車,把她頭發扯起來駕馭,極具風味。所以,滋味不錯。”
東宮若疏眨了眨眼睛,她疑惑而略顯驚悚地看著陳易。
“什麼滋味不錯?”
東宮姑娘驚道:
“你吃人了?”
陳易愣了下。
這東宮姑娘實在是個殺人劍的料。
陳易轉頭看了眼東宮若疏,輕聲道:
“東宮姑娘,要不你先回去?”
東宮若疏猶疑了一會,看了看比丘尼,又看了看陳易。
“放心,我不會有事。”陳易道。
這話下,東宮姑娘重重點了點頭,接著小步一溜達一溜達地走下台階。
陳易將目光重新挪向比丘尼,問道:
“伱問我這個做什麼?”
比丘尼並未回答,而是反問道:“對她們二位,你就沒什麼有意思的想法?”
陳易斜眸而視,跟這樣的人打誑語並無意義,更何況兜來兜去也沒什麼意思。
於是,他摩挲了下巴,戲謔道:
“受限於那一寸琉璃光,我總覺得,對那女子王爺的報複還不夠…快意。”
比丘尼螓首微點,麵目平淡聖潔,道:
“你不說,我也大概能猜到。”
“說來聽聽?”
“秦青洛並非泛泛之輩,即便一朝武意崩潰,日後未必不能東山再起,倘若如此,那麼哪怕有那魔教聖女在,她也不會輕易放過你。”
比丘尼以一種一語道破的口吻說著,隨後搖了搖指尖的彼岸花道:
“可是,倘若祝莪有孕呢?”
微風自藥上寺由上而下地傾瀉下來,八十八層台階寒得驚人。
比丘尼閒淡道:
“此生唯一在乎的至親,甘之如飴地生下了仇家的孩子,看見他,秦青洛便日日夜夜心如刀絞,日日夜夜都能回想起這一日之事,那麼她的武意縱使東山再起,也不得長遠。”
陳易笑了起來。
比丘尼看著這一幕,他看上去很喜歡她的這個想法。
“玩挺大,”
比丘尼正欲頷首,卻又聽到他說一句,
“但還不夠大。”
比丘尼眯起了長眸,疑問而又好奇道:
“哦?”
陳易未曾回望藥上寺一眼,笑眯眯道:
“祝莪若是有孕,哪怕起初秦青洛心如刀絞,可終歸有一日會麻木,她會權當看不見,眼不見心不亂,就當在安南王府上,養了一個會吃會睡的死人。
可若是秦青洛自己有了孕,又該當如何?
你說,她唯一在乎的至親祝莪,會不會竭力勸她留下來?”
那拈於指尖的彼岸花都為之顫了一下,比丘尼直直凝望麵前那人。
真是得了殺人劍的真意。
不癡不聾,不做家翁,多少大戶夫人按捺不住,做那醃臢之事,以至於有了野種,那作家主的,還不是捏著鼻子認下來?
認著認著,也就麻了,隻因那野種並非自己所出,除羞辱以外,便無甚感情。
那女子王爺想必遲早會同樣如此。
可倘若這個仇家孩子,是由她這個女子王爺,親自生下來……
由自己所出的孩子,又豈能輕易麻木不仁?豈能無動於衷?
更何況,她那名義上的王妃祝莪,這聖女視陳易為明尊,為他著想,定會勸秦青洛好好待這仇家子女。
人心都是肉長的,時間一長,秦青洛會否對這仇家子女,留有幾分真情?
連帶著對那摧毀她武意的陳易也……
看著那屹立高處的陳易,比丘尼光是想想那高大女子不經意間流露母愛的模樣,指尖的彼岸花便輕顫。
她眼睛裡,陳易開口了:
“想法畢竟隻是想法,僅僅一回,也不足有孕。不過話又說回來,禪師為什麼問我這問題?
怎麼,禪師動了凡心,想要以身飼虎?”
比丘尼已經緩過神來,她噙笑道:
“昔日觀世音以紅粉骷髏度化世人,行欲之巔峰現紅粉骷髏相,我自然也可如此度化你,隻怕你承受不住。”
話音間,她袈裟隨風舞動,竟勾勒出熟透的輪廓,如似會自行而解。
然後,她就聽到了一句。
“沒關係,骷髏我也一樣。”
饒是比丘尼,聽到這話時都怔了一下。
袈裟不再動了,停滯下來,乾巴巴地垂落於地。
陳易摸了摸下巴,嬉笑道:
“要不要來試試?”
半晌之後,比丘尼再度笑道:
“那就算了。”
陳易垮下臉來,露出一副大失所望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