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易走過曠野中,看著手裡的箭矢,一步步折返著。
周依棠看著他慢慢走來,隻見他拆下箭上的銀簪,收入懷中。
“感覺如何?”周依棠問。
她的嗓音平淡,不是妻子問丈夫,而是師傅問徒弟。
陳易心中五味雜陳,麵色化不開的複雜,他按了按懷裡的銀簪,輕聲道:
“不是什麼很好的感覺,我隻覺得,我更想去南疆見她。”
說完之後,陳易低頭看了下自己。
半晌後,他苦笑道:
“不過以我如今的能耐,哪怕有祝莪協助,貿然入南疆就有些不自量力了。
且不論魔教會不會盯上自己這個想當明尊的人物,更何況進了南疆就在安南王府的地盤上,到時秦青洛哪怕不殺他,也自會有人殺他。
“南疆鬼神繁多,比起武道,更靠道法。”周依棠如此說道。
陳易如何聽不懂其中暗示意味,攏了攏手道:
“我自然要學。”
周依棠轉身而行。
陳易快步地跟了上去。
二人穿梭於林間,一路走過撥開不知多少樹梢,小雪籠在樹冠之上,積了薄薄一層,周依棠走在他前麵,身上纖塵不染。
隱隱可聽見流水之聲,待她停下之時,陳易發現已經來到了溪流旁,彙入到水潭之中,岸邊奇石陡生,水質清冽,然潭水有細小的遊魚,常言水至清則無魚,可這麼清的水,遊魚卻不少見。
四處的樹木交錯,跟腳生有野花,蒙絡搖綴,參差披拂,其境清幽至極。
周依棠領著他來這裡,大概是因環境安靜,無人打擾。
但她想做什麼,陳易還是沒弄清楚。
幽靜的環境裡,她回過頭來,忽地開口道:
“你是天眼通。”
陳易不明就裡,不知她為什麼提起此事,道:
“所以呢?”
陳易第一回得知自己是天眼通,是在藥上寺外,由至慧禪師親口告知,陳易那時不置可否,也並未被因此輕易度化。
對於他而言,無論過去如何,現在他都已經完全融入到這世界之中,過多糾結一些有的沒的,於眼下的自已來說毫無意義。
而此刻,周依棠的語氣是肯定,而並非疑惑或是否定,也就是說在她的眼裡,自己確實是天眼通。
獨臂女子繼續道:
“你可以描述出天眼通的能耐麼?”
陳易撓了撓腦袋,繼續道:
“淡銀色的麵板、名叫《天外天》的遊戲、攻略……這些算嗎?還有能看到彆人的情緒,覺察到彆人的心思。”
陳易大體說了一遍,而周依棠則搖了搖頭。
“你的意思是,這些都是天眼通顯化給我的,而不是它真正的能耐?”
陳易見狀,與周依棠相處已久的他,立刻就明白了她的心緒。
“不錯。”周依棠道。
得到肯定的答複,陳易心裡有些驚奇但也沒那麼新奇。
新奇在於,換句話說,自己的天眼通的能力並沒有得到完全的開發。
至於沒那麼新奇,便是因為其實道佛六神通者,大概都不一定知道自己有這神通,譬如說殷聽雪,她雖然能聽到很多東西,但從小到大都不知道自己是天耳通。
打個比方,就是人有繪畫的天賦,但是那個人卻不知道自己有這樣的天賦,或者不知道自己繪畫的天賦到底有多高。
正如同千裡馬隻知道自己跑得快,不知道自己是千裡馬。
而眼前的獨臂女子,無疑是要引他上修行路的伯樂。
雖然這師尊,從來都有一些似有若無的計算。
陳易抬起頭,同她笑道:
“我確實有些想修行了。”
話都說到這種地步了,該賣的關子也賣完了,該吊的胃口也吊夠了,再說不想修行,那就是假的。
陳易不求長生,前提是不想學那拎不清的殷惟郢,像石頭一樣長生,但要是單純的長生不老,又怎會不想要?
更何況仙佛的點化層出不窮,今日若不是周依棠在暗處出手,斃殺了那道士,自己哪怕不遭殃,也要被惡心一通。
如今不去修道,雖說不至於是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把握,但總要處處掣肘,陳易不喜歡,他更想浩瀚天地任我行,又或者抱著幾個老婆熱炕頭過完一輩子。
“直麵身中天眼,”她的語氣理所當然,“我教你,你學著。”
陳易反問道:
“也就是說從內視已身,內視天眼通開始?”
周依棠微微頷首。
陳易隨後在水潭邊上盤腿打坐。
他口誦內視咒法,進入到內視己身的狀態。
這麼長時間,陳易也不是完全沒有學過道法,其中的破執之法,便是用得最多,隻不過學到的道法委實不多,而且也沒有係統性地去學。
嚴格來說,陳易的這種情況,就跟那些自行修煉、無門無派的山澤野修差不了多少。
隻不過身為天眼通,修行起來極快。
周依棠來到他的身後,而後那僅剩的一隻手,貼到他天靈蓋上。
陳易感覺到,她的意識在下沉,逐漸進入到自己的身體之中。
慢慢沉入到丹田洞府,陳易便“看”到了她,她身影飄渺,似在細細打量這修道之人的根基。
修道一共有十境,為練氣、築基、結丹、金丹、煉神、元嬰等等一類,與佛教分大中小乘不同,修道的境界是比較統一的,畢竟無論是南派還是北派,都是同出一脈。
丹田洞府之中,霧靄升騰,元炁彌漫,凝華成湍湍溪水,在名為“心湖”的湖水中彙入又流出,周而複始。
周依棠環視了洞府一圈後道:
“還算可以。”
陳易明白這句話的份量。
開辟這座洞府的時候,陳易還不知道自己是天眼通,隻是往其中彙入真元,洞府便自然而然開辟了。
現在想想,若是開辟洞府如此簡單,那麼那些道士費勁心機地尋找天材地寶又是為了什麼?
洞府的中心處,佇立著一株幽青色樹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