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說此人斷不可能與惟郢有私情。”
王妃本想點頭,但女人的直覺讓她有些懷疑,便道:
“再看看吧。”
景王朝陳易那方向望了過去。
越看這個人,景王就越是心煩意亂。
為消解煩悶,他把一個下人招了上來問道:
“大伴黃寶哪去了?”
“回報老爺,黃寶今日撿到了三兩銀子,眼下正喝酒呢。”下人回報著說道。
景王聽到之後氣笑了下道:“真是狗奴才,馬上把他叫來跟本王說樂解悶。”
“是。”下人應道。
富貴人家裡,就常常眷養著些仆役,這些仆役不乾重活也不乾累活,乾的就是為主子說樂解悶,講些笑話,道句恭喜,而能做這些事的大多數都是正規閹人,深討主子歡心。
黃寶就是這樣一位仆役,他於慶盈二十六年來到王府,乾到今日已經有五六年了。
下人去把黃寶叫過來,而那一邊,事先安排好的士子已經將陳易快團團圍住,各式各樣的寒暄招呼,以及幾句“久仰千戶大名”“文武雙全”雲雲,拿起宣紙和筆墨,就要讓他作詩。
陳易幾次拱手,但都被視為推辭,而這時侍女已經研好了墨,鋪好了紙,然而這千戶由不領情。
見他轉身就要強闖而走,景王眉頭微皺,立即出聲道:
“陳千戶,大家都這樣說,你便不要推辭了,本王料想你也並非沽名釣譽之輩,詩詞一途,又非駢文,到底有何難處?便是隨意作一首,也定然會是佳作,倘若有人不認這是佳作,那便告知本王,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陳千戶你還要推辭,便是拂了本王麵子。”
不急不緩的話語落耳,陳易回過頭去,淡淡掃了這王爺一眼。
眼神裡的平靜,讓景王為之困惑不已,他好像並沒有多少在乎。
而這時,女冠小心地朝陳易看了一眼,帶著些許央求。
捕捉到她的眼神,陳易歎了口氣,走到了案桌邊上。
景王見他長長歎的這一口氣,沒來由地有些緊張。
隻見陳易撚起狼毫筆,沾了墨水,狼毫筆的筆尖在墨水裡浸了好一會,深吸一氣,舉手投足間頗有名家氣勢。
難道,他真會寫詩?
景王的指尖微顫,吞了口唾沫,自己豈不是真要往人家刀上撞死?
遠處,筆墨懸在紙上懸了好一會。
陳尊明開始思考,
陳尊明凝聚畢生的文采。
陳尊明靈感忽現。
啪。
狼毫筆驟然落下,陳易轉身離去,灑然道:
“不會寫,下一個。”
話音落下,他再也不停留,拉著殷聽雪就要離開這景王府。
這一幕把詩會上的所有人都整得愣了一下,麵麵相覷,而主座上的景王和王妃更是錯愕得摸不著頭腦,唯有殷惟郢半是偷笑半是難受。
她偷笑是因為這樣的畫麵委實讓人始料不及,難受在於陳易這樣就要走了,跟父母之間甚至沒什麼好話可說。
陳易走著踏出會場,景王斷不可能就這樣放他離開,於是拍案而起道:
“陳千戶請留步。”
陳易腳步並未停留。
景王見狀,心有慍怒,揮了一揮手,隻見人群之中,一位配劍中年男子緩步而出,麵容上帶幾分高傲,有人認出那正是鑄劍山莊的副莊主李迎橫。
拉著殷聽雪,陳易見有人攔路,臉色冷了冷,回過頭看向景王道:
“王爺,這什麼意思?怎麼客人想走,還不給走了?”
景王做了多少年的王爺,此時哪裡會虛,便道:
“今日是詩會,來者本就要作詩,本王說過,哪怕隨便作一首也好,話已經說到這裡,陳千戶不請自離,豈不是太不把本王放在眼裡了?!”
陳易乾脆道:“但我本來就不將你放在眼裡。”
“你!”
毫不留情的話語落下,景王重一拍桌,而李迎橫此時上前一步,手已按在佩劍之上。
詩會之中,頃刻間便鴉雀無聲,多了一抹劍拔弩張。
殷惟郢直直看著這一幕,壓抑住麵色,握住茶杯的手不由攥緊。
半晌之後,風骨堂的牌匾之下,景王緩了過來,雙手負後道:
“你回來作詩一首,本王概不追究,而且不傷京城和氣,這番以詩會友如何?”
“不如何。”
“不想以詩會友…那你想如何收場?”景王臉色微沉道。
“我不過一介武人,以詩會友我不會,但功夫切磋、以武會友,我從來歡迎,輸了,我今日卸去止戈司丞,乞骸骨歸鄉,贏了,我就走,而且作為壽星親自敬茶給我如何?”
話音落下,詩會之上皆是嘈雜嘩然。
多少人先前聽到些許風聲,以為這一回王府是要擇婿,一笑泯恩仇,想不到還是恩怨未了,雙方竟然都不怎麼給對方麵子,而且這陳易還要人家壽星敬茶,怎麼,你才是壽星啊?
不止如此,這陳易還要賭上止戈司丞的職務,誰不知他官路亨通、正是如日中天之時,他到底是為什麼,竟然願意付出這般代價?!
殷惟郢看著這一幕,聽著陳易的口氣,相處多時,她自然明白這番話語雖說不敬,但他已經有所克製。
若是過去,他隻怕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動手再說了。
而這無明…是為誰克製?
除了她,還能有誰?
他為她克製了些,女冠多了些暖意,但看向父王,心底又有些五味雜陳,她幾次攥住茶碗又鬆開,想要出聲,但又止住了。
景王聽著陳易的這番話語,思索之後緩緩點頭,揮手讓眾人讓開一段距離,留給李迎橫和陳易比試。
景王朗聲道:“好膽氣,敬你是半個英雄,那麼今日陳千戶就以武為詩,若你真能得勝,本王便低頭給你敬茶不止,還要賠禮道歉。”
說完這一段後,他此時回過身,環視了家眷一圈,最後落到殷惟郢身上道:
“不必怕,鑄劍山莊副莊主李迎橫乃是五品武夫,而陳易不過剛入春秋名冊,想來境界相當,而李迎橫已經五品已久,功夫更為紮實,想到還輪不到本王去給那小子敬茶。”
殷惟郢麵上波瀾不驚,心裡卻暗暗腹誹,我那是怕父王你去敬茶,我是怕陳易一氣之下把你打死……
人群已經緩緩退開,陳易便見李迎橫將手放在劍柄之上。
陳易揮揮手讓殷聽雪退開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