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活人,又怎麼會要孟婆湯?”
女子聞言臉上出現了一抹失落,她嘀咕著說:
“活人也可以喝的嘛。”
殷惟郢麵色一凝,上前一步,斥聲道:
“何方妖孽,奈何橋外私售孟婆湯?”
為了太華神女的氣度,她上前一步前鬆開了陳易衣擺。
殷惟郢的道袍顯眼,幽魂女子忙地後退一兩步,抬手道:
“不是私售,不是私售,我日遊神大人請示了閻王爺,特許我在這賣孟婆湯的。”
“日遊神…”
陳易想起了誰,接著道:
“你這日遊神…是不是姓閔?”
幽魂女子目泛錯愕,腦袋不住往前傾道:
“公子你認識?”
看這幽魂女子的反應,陳易確定了她口中的日遊神便是閔賀,於是點了點頭。
陳易環視了下四周,環境陌生,眼下哪怕拿這地圖,也不知身處陰曹地府何處,更遑論閻羅殿前。
而閻羅殿是此行的重中之重。
不僅因為要勾絕生死簿上的名字,更因為生死簿之所以為生死薄,是因上麵記載著世間生靈的生辰八字、方位來曆、祖先血脈。
換句話來說,生死薄上記載一個人的從出生到死亡的大部分信息,而隻要陳易找到生死薄,除了能劃掉自己的名字、斬斷春秋名冊的聯係以外,還能找到那棺中女屍的來曆,解開景王府的謎團,可謂一舉多得。
陳易看著幽魂女子問道:“閻羅第二殿要怎麼走?
幽魂女子回憶了下,指向了東南的方向,接著她道:
“你們要去那裡做什麼?那裡最近亂得很,各種小鬼出沒,還有些魂魄逃了獄,也不知是怎麼了。”
幽魂女子不清楚那裡的情況,但陳易清楚。
這一切,都與即將還魂的先帝有關。
於是陳易道:“這事你就不必多問了,謝謝姑娘指路。”
幽魂女子聽罷,殷勤地問:
“要不要來碗孟婆湯,最後兩碗了,正好你們一人一碗。”
殷惟郢皺眉道:
“你這又是在打什麼主意?”
桃木劍在前,幽魂女子縮了下,連連搖頭。
陳易回過頭道:“話又說回來,你為什麼會在這賣孟婆湯?”
幽魂女子悻悻然道:“也不沒什麼,你們不買就走吧。”
說著,她拎著木桶,飄然地從視野裡離去。
殷惟郢凝望著她離去的身影,桃木劍挽半個劍花收回鞘中,輕聲道:
“她隻有一魂一魄。”
“哦?”
“孩童最容易丟失魂魄,而她卻並非孩童,亦不像是地府裡的鬼差,”見陳易不明所以,女冠清聲道:“這孟婆湯裡,隻怕有鬼。”
陳易微微頷首,一個來曆不明幽魂女子上來兜售孟婆湯,無論麵上如何友好,隻怕背地不知藏著什麼陰謀詭計。
小小的插曲過後,陳易和殷惟郢便朝著東南方向而去。
其實陳易並不確定幽魂女子指的方向對不對,但如今的情況來看,有方向總好過沒有方向。
而哪怕幽魂女子引到了一處危機四伏的錯路,以陳易如今的能力哪怕不足以反殺,也足以帶著殷惟郢一起逃脫。
陰曹地府並非一片一望無際的曠野,而是山巒重重,泛著暗沉冷色的奇石遍布,石林森森,隨處可見是寸草不生的荒蕪,沿路上還能見到骷髏骸骨,以及骸骨邊上滋養而出的斷腸草。
沿著路走,地上冒出了些許黯淡的腳印,殷惟郢見到後疑惑道:
“有腳印?”
“那就證明前麵有人…應該說有鬼。”
陳易抬頭眺望,又往前走了一會,便見森森石林的交錯之間,冒著幽藍的火光,道路前方的不遠處穿著喝酒劃拳的嬉鬨之聲。
看到這一幕,陳易心中一定。
這路沒有指錯。
殷惟郢緊隨陳易身後,穿行石林間,走了過去,便見幽冥藍火燒著,伴隨著嬉鬨歡笑,能見人就著火唱著歌,仔細一聽,還是“醉打蔣門神”。
那群人儘數穿著打滿補丁的長衫,麵容青紫,打扮像是山中獵戶,獸皮裹身,勁弓長槍在一側。
當二人走近之時,那群人裡頭的大漢見到他們,先是警惕了一番,站了起來道:“來者何人?”
陳易見狀回道:“無意過路,想跟各位借個路走走。”
漢子們接連撿起地上的武器,有長槍有短棍,他們警惕地盯著二人看,其中一人喊道:
“這裡竟然有活人走過。”
“活人?嘶,真是活人。”
“少見…太少見了…除了三百六十年一回的蕩寇除魔日,就沒怎麼見過有活人了。”
地上一天,地下一年,對於陳易和殷惟郢來說,蕩寇除魔日才過去幾個月,對於這一群獵戶打扮的人來說,卻是數十年了。
那一個個眼珠子繞著二人轉動,身著道袍的殷惟郢按住了桃木劍,見這一幕,幾個獵戶紛紛嘶了聲,退後幾步。
為首的大漢忙不迭地賠禮道歉道:
“咱叫劉廷,跟幾個兄弟守著這條路成百上千年了,如今見著活人有些見獵心喜,給兩位賠個不是,敢問二位來曆?”
陳易抱拳回道:“也說不得什麼來曆,姓陳名易罷了,至於這位則是太華山的道人,與我是為至交好友,結伴隨行。”
名叫劉廷的大漢便奉承道:
“想來兩位出身不凡,特彆是這位女道人,國色天香、貌若天仙,你們可是要過路,隨我們來就行了。”
殷惟郢隨著這話眺望遠處,便見山路崎嶇,石林層疊,各種岔路極多,沿路還有坑坑窪窪,再加上薄霧氤氳,若無人引路,不知何時才能走到頭。
他們此行要去第二閻羅殿。
隻因大虞京城的生死薄歸於第二閻羅殿看管。
陳易路上告訴她,之所以去第二閻羅殿,是為解開景王府上的謎團,至於謎團到底是什麼,陳易卻有些含糊其辭。
他不說便不說,殷惟郢隻道他看輕自己,眼界擺得太高,若說人間也就罷了,可這魑魅魍魎橫行的陰曹地府,像他這般內裡還是凡夫俗子的人,又如何應付得了,到最後還是得自己這正牌道士來大顯神威。
那群獵戶盯著二人看,眼睛都不眨一下。
陳易開口道:“既然諸位誠心相邀,那便勞煩諸位了。”
“不勞煩、不勞煩…”劉廷搓了搓手,示意著道:“就是不知兩位身上可帶著錢財?”
女冠斜眸一睨,嗓音清冷道:“我還以為是好心人,沒想到要收買路錢。”
話音到此,她點到為止,全看身邊的凡夫俗子夫君有無意識。
劉廷拍了拍胸脯道:“你說這帶路的事,不大但也不小吧,且不說我們需要這紙錢來過活,若是不收錢,那麼給你們帶路你們心裡也不踏實,所以意思意思就成了。”
殷惟郢默然不語。
而陳易卻從懷裡摸出一張麵額極大的紙錢,鄭重道:
“那便有勞諸位了。”
“好說、好說。”劉廷接過紙錢,塞入懷裡,接著回頭大喊一聲,“兄弟們,利落地乾活咯。”
一眾漢子便窸窸窣窣地整理好東西,就在前頭走著,劉廷則在他們的最後,招招手示意二人跟上去。
陳易緩步而去,見這一幕,殷惟郢暗暗輕歎搖頭。
他終究沒有看出來,
這一群人,眉稀,齒疏,筋黑,目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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