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道士歎了口氣道:“那隻怕是難了,這幾百年間,洗劍池突生大變故,竟遭妖魔鬼怪侵擾,沿路艱險難以言述,貿然卷入其中,容易有覆身之禍……”
“詳細說說?”
灰衣道士微微頷首,繼續道:“小道必知無不言、言無不儘,一路妖魔鬼怪雖多,但若持我重陽觀的令牌,能避開許多危險。”
殷惟郢瞬間意會到什麼,“這劍池秘境裡的重陽觀道士…都化了魔?”
“大多如此。”灰衣道士哀歎後道唱一聲。
“那令牌在哪裡?”
“就在小道坐化的洞窟裡,多年以來,這洞窟一直被小道魔障占據,小道一直無法接近,今時今日,終於是能看看生前坐化之地了。”
…………
雷霆的炸鳴不絕於耳,一行人走了一段距離,山巔的輪廓清晰了些,犬牙交錯,棱角如似撕裂,不難想象那裡曾經曆過一場驚世駭俗的大戰,陸英走在山道上,偶爾能感受到些許劍意流過。
這些劍意零碎,像是小魚般遊過身邊,極易被人忽略,陸英卻感受到它們好像繞著自己打圈,像是自己身上有莫名的吸引。
陸英也不知這是為何。
她雖為劍甲首徒,隻是武道修為從來不過關,莫說是與閔寧比,便是練武五六年的把式都比不過,比起劍法,她反倒是道法上更引人注目。
走在最前麵的灰衣道人侃侃而談:
“洗劍池年歲悠久,是仿照重陽宮祖庭的洞天秘境所開拓而成,曆代重陽觀全真道人於劍池中淬煉仙劍,一為內丹修行,斬卻三屍九蟲,二則為普濟度世,降妖除魔,所以小道那時才會說幾位說岔了,我輩道人,斷不是獨善其身之徒。
我輩道人,不求來世,隻求長生,故此看似隱世,但這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又有天壤之彆。”
閔寧有一搭沒一搭聽著,她對於長生之事從不感冒,雖然在著雨的教習下學了些道法,但也隻是為了方便,在她看來,管他什麼全真正一神霄…全都是牛鼻子。
於是,她決定問些更有意義的事:“請教道長,這洗劍池聽說自樓蘭劍皇與劍魔吳不逾一戰後便幾近崩潰,可真有此事?”
閔寧從來好劍。
吳不逾,天下劍客繞不開的三個名字之一,坐鎮了近一甲子的天下第一,這一甲子敗於真天人許齊,武道修為一落千丈,最後一次現身,已是在十年前的劍塚中。
傳言寅劍山劍甲周依棠曾入劍塚擇劍,其年歲尚輕便登臨武榜,不知與此有沒有幾分關係。
隻見灰衣道人麵露回憶之色,道:
“那時小道雖已是孤魂野鬼,但也遙遙看見二人大戰的風采,隻記得天昏地暗,山勢震蕩,洗劍池無數仙劍隨二人劍意而動,雷蛇滾動,劍氣交錯,隻怕所謂劍仙風景也莫過於此。”
“在這之後呢?”
“在這之後…”灰衣道人的眉目皺緊,“天裂了個口子,像是…開了個天門一樣……想不起來了,實在想不起來了。”
時日已遠,灰衣道人已滿臉頭疼之色,儼然是真的想不起當時的景象,閔寧也沒有勉強。
她稍作想象,便略微心神恍惚,那是怎樣一副劍仙問劍的景象?
以後她去問劍周依棠時,會否也是如此?
閔寧一下想得很遠,旁人若是知道未免覺得她好高騖遠,隻是閔寧從來對自己很是自信,更何況有著雨坐鎮,這個殘魂師傅的來曆雖然不明,但一定很大。
一行人緩緩翻過一段山路。
閔寧忽皺眉頭。
那薄薄的霧氣又出現了。
眾人的腳步也不知怎麼略顯滯澀,好似被什麼給拖住。
灰衣道人的腳步停了一停,疑惑道:
“怎麼起霧了?”
灰衣道人回過身來,欲言又止。
殷惟郢似是猜到他想問什麼,皺眉道:“道長的屍身已就地安葬,由我做法,按理來說魔障已除,可是竟然還是再度起霧?”
閔寧眯起眼睛,
“是啊,為什麼呢?”
灰衣道人怔停原地。
閔寧已抽出背上長劍,一劍直貫而去。
灰衣道人猛地側身,險而又險地躲過一劍,驚聲道:
“此事小道也一無所知,這霧氣跟小道絕無乾係!”
閔寧並未收劍,劍尖直指灰衣道人,
“你說過此霧由伱魔障所化,既然化魔的屍身已除,卻還是起霧,那你一定有什麼東西瞞著我們。”
話音落下,殷惟郢與陸英都眼神一凜,都抽劍出鞘,單手掐訣。
殷惟郢緩緩道:“屍身化魔,雖不得安寧,但不礙著你魂魄下入地府,按道長多年苦修的功德,最次也能功過相抵。”
灰衣道人滿臉緊張,連忙解釋道:
“小道確有隱瞞,小道生前金丹,卻遲遲未能飛升,死後苦修數百年,終於金丹圓滿,有了能試著渡劫飛升的機會,所以求諸位滅了這魔障,但、但此鬼霧再生,小道絕無從中作祟。”
閔寧掃了眼漸起的霧氣,問道:
“怎麼證明?”
灰衣道人絞儘腦汁後道:
“此事…可能是因小道坐化的洞窟魔氣未散,所以再度起霧,洞窟已近,且讓小道領幾位一觀………”
閔寧微微皺眉。
這自稱掌律長老的灰衣道人先前有所隱瞞,而眼下這番話語也不知幾分真幾分假,更不知裡麵有無陷阱,可是不跟這道人過去探個究竟的話,隻怕又要被困鬼霧裡。
不能抉擇之際,閔寧以心聲問道:“著雨,這該不該跟去?”
周依棠“望”了眼多有迷茫的陸英,
“跟去。”
閔寧得了答複,便朝那道人道:
“好,最後信你一回。”
灰衣道人忙打稽首,連聲道謝,也不敢推脫,馬不停蹄地就帶著幾人朝洞窟而去。
原先是略微閒散的氣氛,鬼霧再現,誰都沒有閒聊的想法,氣氛沉悶了下來。
撥開枝椏,枯葉被踩碎的吱吱聲刺了耳朵,陸英心頭莫名難耐。
那道人所說的洞窟逐漸擠入視野裡。
陸英掐指一算,倒並無凶險,不過仍舊小心翼翼地接近。
她看著灰衣道人緩緩入了洞窟,但卻久久都沒出來。
三人不禁疑惑,確認並無危險後,動身靠近洞窟。
這時,殷惟郢發現了什麼,隻聽她驚道:
“羽…白羽?!”
順聲望去,陸英但見一陳舊脫線的蒲團,積了層暗沉的厚灰,與之對比鮮明的是,周遭散落滿地白羽,曆經數百年仍舊光澤如新、潔白無暇。
陸英猛地想到一詞:羽化飛升。
再一回頭,隻見那灰衣道人聳立原地,
他先作哭狀,又成了大笑,
“原來小道早已飛升……
什麼魂魄,不過被斬的三屍而已。”
悲喜皆有,哭笑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