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靈真君自不必說,另外二人一為太和真君,法衣繡金,肌膚剔透,腹部內似有一大如頭顱的金丹懸空,儼然是內丹派大成,另一人麵容冷峻,身上青衫形似道袍,袖口卻呈束窄,似文武袖形製,氣態神韻皆似利劍,而其腰間也正懸著一柄古劍,是為敬孤真君。
山巔芒草中,武靈真君上前一步,頭顱微垂打了個稽首道:
“吳前輩,多有叨擾。”
白發老人眉毛稀鬆垂落,並不抬頭道:
“說什麼多有叨擾的屁話,不過是怕天塌了,沒人擔得起罷了。”
此言一出,眾仙皆微微皺眉,睨視眼前低頭的老人。
武靈真君並未作怒,仍維持著稽首,繼續道:
“我等絕非貪生怕死之輩,然數百年來,合適者寥寥無幾,除蕭道平外,僅此一人而已。”
這話落下時,天邊忽地一道雷聲,悠遠綿延,劍池洞天的裂隙,已到了群仙畢至都壓勝不住的地步。
此時白發老人冷冷開口道:“倘若這女娃子補了那窟窿,我豈非要在此枯守一千二百年?”
武靈真君早已有所準備,他眼眸微側,但見那懸古劍的真君已一步上前。
古繩懸古劍。
穗長及地,落入吳不逾低垂的蒼老雙眼中。
抬頭不見低頭見。
這仙人默然片刻,沉聲道:“吳老劍聖,本道平素好劍,昔年未嘗見識老劍聖的劍術,是為大憾,亦曾托夢約蕭道平天上問劍,引為知己,卻知他為老劍聖所殺,多有哀歎之餘,”
他眸裡炸起一抹精光,“更望請老劍聖指教!”
沛然劍意無聲間彌漫山巔。
吳不逾此刻終於抬頭,眯起刀眼上下打量,緩緩道:
“劍意還算有些氣數,由你代她試劍?”
“求之不得!”
敬孤真君聲似玄鐵,沉沉砸下,眸光掠過一絲仰慕,其後又昂起頭來,不言語,單手一伸,掌間紋路似劍意縱橫留下的溝壑。
竟是此刻就想試一試吳不逾的劍。
眾仙幾分膽戰心驚之際,武靈真君揮手製止道:“正事要緊。”
說罷,他擰過頭去,
遠看過去,不過蚍蜉一點。
那遠處微小一點矗立於繁雜山林間,拎刀直立的青年,目光仿佛穿過重重阻隔,刺痛人的麵頰。
好淩然的殺意,
武靈真君微微搖頭,似嘲似憐,
想把眾仙皆殺儘…
蚍蜉撼樹而已。
………
世上仙人,皆似大椿,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
琉璃似的耀眼光輝連成一線,似一道金色天幕由遠及近地逼近過來,任誰都看得清楚。
陸英麵無表情,隻靜靜看著,與世隔絕了一般。
殷惟郢和閔寧二女大為愕然,哪怕摸不著頭腦,但之前山道上碰到的兩個仙人早已留下極深印象,如今群仙畢至,哪怕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來者不善。
女冠麵上淡泊平靜,心中卻是忐忑不安,一時間連掐訣都望了,閔寧則攥住刀柄,眸光雖有撲朔,但落到一個人身上時,便不再撲朔了。
陳易迎著群仙而上。
風隨仙光而來,隻見數十丈開外,以武靈真君為首的眾仙蜻蜓點水般立於枝頭,彼此身形虛幻,卻又金光璀璨。
來的皆是法身。
所謂法身,便是真身之意,是為仙佛證道之法所顯化而來,於道門佛寺而言,證道之法可謂命根子般的存在,諸如太華山的太上忘情法、上清道的上清心法,便都是證道之法的一種,而陳易當時所滅去的藥上菩薩,便是無意間配合殷聽雪一起,滅了她的法身。
武靈真君一步向前,像是天官誦讀敕書般居高臨下,睥睨道:
“我等眾仙臨凡,念及道友一場,交出那位女道,便當作無事發生。”
陳易並不急著答話,隻是問道:“偷渡的人全在這了?”
“狂妄豎子!”
陳易的話音剛落,便有一手持拂塵的仙人怒發衝冠,高聲大喝。
“說出真相,就是狂妄?”陳易挑眉道。
“我等苦修天道,得享長生不死,豈容你來汙瀆!”那仙人顯然是氣笑了。
武靈真君麵沉似古井,短短兩句交談,便知此人絕非善類,更無妥協之心,到底還是襯了那句凡間老話:敬酒不吃吃罰酒。
既然如此,那便不必多言。
不必武靈真君開口,作怒的仙人已一步上前,身形風馳電掣,瞬間掠到陳易麵前,手中拂塵似電,照著陳易的天靈蓋輕飄飄揮灑而去。
白絲迎風,溫溫和和,那仙人一手掐訣,好似撫頂授長生。
劍光卻更先旋過。
仙人早有所料,隻是慍中帶笑,身子便柔軟下來,霧氣繚繞,要如雲霧般迎劍散開……
嘩啦…卻是斬破皮肉的聲音,拂塵從他手中無力跌落,顯出溫和下的真容,白絲似雷蛇張口,嗡嗡雷爆聲縈繞,威勢駭人,爍過之後,便平息下來。
陳易錯身而過,滅禪劍的劍光橫空一抹,冒著金血的六陽魁首高高揚起,死前都尚且留著慍中帶笑的麵容,隻有瞪大的眼睛留住了驚駭!
眾仙臉色微變,武靈真君眯起雙眸,敬孤真君劍意高漲。
“我還以為…你們真的長生不死呢。”
隻見那人抓住半空飛舞的頭顱,翻擰過去,讓那死時驚駭的雙目正對群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