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娘兒蹭著她的脖頸,像個孩子一樣,殷聽雪不禁想到自己被他圈懷裡時,也像個孩子樣蜷縮著。
“有什麼好看的?”陳易今日臨行前,好笑道:“爛枝爛條而已。”
殷聽雪撚起一根問:“不好看嗎?我能想象有多好看。”
“不好看。”
“哦,可我很喜歡。”
“…我以後給你多做些。”
這話的言外之意顯而易見了,不過殷聽雪卻沒一點吃醋的心,隻因他願意聽她的話,顧著她的念頭,點點滴滴間,流露著陳易的細微重視,少女再也不是那無能為力的妾了。
於是,殷聽雪撚著枝條,輕聲問道:“陳易,我給你當永遠的二夫人好不好?”
她的話音帶著二八少女的天真,陳易那時竟恍惚失了神,而後眸含笑意道:“傻瓜,怎麼這麼會說情話?”
這算情話?素來臉皮薄的殷聽雪不解,這大抵不算情話,若是情話,她的臉怎麼沒紅呢,搖了搖頭道:“不是情話。
“那是什麼話?”陳易笑問。
“是…”她下意識撇過頭去,“是真話。”
這時,她的臉後知後覺地紅了,
哦,這句才是情話吧……
撚著樹枝,殷聽雪出神的想著,臉又紅了。
她搓揉幾下有點發燙的臉頰,卻把手心也燙暖了。冬日的太陽這時自冷杉中拉開一道暖光,映到她麵頰上,黃娘兒四肢伸地,暖洋洋的舒展身子,耳畔邊傳來它噌噌甩毛聲,發絲如絮飄蕩,氤氳,視線裡便蒙了層薄薄瑞雪,祥和……
過了不知多久。
“你還在看?”身後忽地傳來聲音,殷聽雪轉過臉就見獨臂女子緩緩走來,“這是什麼?”
“孔明燈。”
周依棠問道:“是送給…”她還沒問出口,便沉默了,旋即直接道:“去練劍。”
練劍…殷聽雪聞言眉頭皺起,她最不喜歡就是練劍了,而且周真人要求嚴,練不好就得加練,練到會為止,而且光有動作還是不夠,木樁上的刻痕也是要考,若刻痕分得太散,一樣不成。
不過,殷聽雪還是沒回絕,老老實實點頭道:“我去練劍。”
少女把黃狗放下,便跑著回房取劍了,是把普通木劍而已。
日光下,木樁邊多了道身影,挑、撩、戳、掃、斬…劍呼呼舞起,黑發如旋,周依棠見她沒在看這邊,便撚起一根樹枝,看了半晌。
殷聽雪連著舞劍,劍器舞渾脫,裹著棉襖的身影輾轉騰挪,靜謐中木樁上的紙板落下道道劃痕,她舞得很是認真,一時竟忘了時間流逝。
日頭西斜。
“有模有樣了呀。”
忽地傳來一道聲音,殷聽雪抬頭看去,正是陳易,他緩緩走來。
周依棠不動聲色地丟去樹枝。
陳易朝殷聽雪而去,少女舞劍的姿儀,像是團紅獅子旋來旋去,喜人極了,唯有定格住的一刹那,才得見稚嫩間一點英姿颯爽。
殷聽雪聽了誇獎,眉宇翹起道:“也沒這麼好。”
“說你好你就好。”陳易腳尖一點,越過木人樁,一伸手就攬她入懷,揉了揉她腦袋,“舞得多漂亮。”
殷聽雪眨了眨眼睛,彎嘴笑道:“你說漂亮就漂亮吧,這可是你說的。”
那不遠處,獨臂女子獨立,視線中二人摟摟抱抱,眸光漸深,猝不及防地吃了一口狗糧。
黃娘兒走到身邊蹲坐,仿佛跟她一桌。
待了好一會,陳易終於跟殷聽雪分開,不打擾她繼續練劍,回過身地走向小樓,便見周依棠仍立於此,儼然有事要交代。
陳易停住腳步,出聲問:“什麼事?”
周依棠掃了殷聽雪一眼道:“她沒有劍。”
殷聽雪手中所舞不過木劍,而非真劍,不是因寅劍山沒錢打鐵,寅者,敬也,寅劍山素來敬奉劍道,故此擇劍謹慎,不在緣法之中,便萬萬不可強求,而寅劍山之弟子,到了年歲,就多在門中老人帶領下南下尋劍,一去劍鄉,二去劍塚。
“她去尋劍了?”陳易疑惑道。
“嗯,你帶她。”
“這麼早,她還沒到二十歲。”尋劍之事,往往在二十加冠之時。
“有緣法在。”周依棠回得輕易。
陳易倒是從這捕捉到一點不尋常的意味來。
周依棠也知道他捕捉到了,道:“南麵多事,湖廣白蓮教亂。”
那點不尋常的意味化開些許,陳易略有所悟,白蓮教亂,前世亦曾發生,秘境接連出世,正是天下亂武的前奏,而白蓮教亂,權因關乎白蓮傳承的秘境顯世。
而其中跟殷聽雪的淵源,陳易倒是有點琢磨不到,前世殷聽雪去了魔教當聖女,她的成長,他於此隻有隻言片語的印象。
周依棠此時道:“白蓮道與佛教淨土宗有淵源。”
陳易略挑眉頭,這倒是一條蛛絲馬跡的聯係,他側過臉,盯著周依棠問道:“你還知道更多麼?”
“不知道。”
“真不知還是假不知?”陳易頓了頓,勾起一個略顯危險的笑:“我現在有點怕,你明明知道那麼多,卻瞞著我,就算你本意是好的,可我又如何相信,就像那塔什麼……”
“塔西佗陷阱。”
反倒是她先說了出來。
陳易微微頷首。
周依棠嗬了口氣,緩緩道:“好,我跟你說我本意,青牆峰那幾位長老希望你去給陸英護法,但我怕你壞了她的心境,恰好算到殷聽雪南麵亦有緣法,便讓你去給她護法。”
“也就是想支開我?”
“不錯。”她倒是坦誠。
“直接說不就得了,”陳易攥了攥手,笑出聲道:“其實我們坦誠些說話,倒也沒那麼難。”
周依棠不言語。
這逆徒倒是沒臉沒皮地湊到近前,帶幾分調戲道:“那你說說,我們什麼時候更坦相見?”
獨臂女子垂眸看他,一時沒有言語。
她還是沒跨過那道坎麼?陳易不禁悻悻然,就在他以為沒有回答時,
周依棠忽然一句道:“不是早就有過了麼?”
她記憶猶新,本該忘去,近來卻每每浮起,再一回想,那時她竟不適應,也不知是他長大了,還是閔寧太緊。
陳易一愣,皺眉不解,偏尋過往,自己也沒有失憶便笑了道:“不必說前世的事。”
獨臂女子沒有回話,不再理會,轉身離去。
這逆徒不會知道,這不是前世的事,他什麼都不知道,她什麼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