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看在眼裡,喜在心裡,等李成行成年之後,趕緊叫他去拜鎮神,之後就去考功名。
哪怕李成行心不誠,才華也不濟,但拜過之後,直接過了會試,中了舉人。
兒子二十歲便中了舉人,李賢喜不自勝,待李成行長些年紀,穩重些,對鎮神心更誠,如自己一般中個進士,不在話下。
蘇家一門三進士,他李家一門兩進士,也隻是差之分毫。
喜上心頭,李賢為中舉的兒子大擺酒宴,廣邀四方賓客,無論窮的富的、遠的近的,都可迎上一杯狀元酒。
卻說這一回,來了不少不認識的人,其中一位,竟是一位道士。
這位道士稱自己是從縣城趕來,見鎮上城隍廟香火凋敝,很是稀奇,想跟李賢問個究竟。來者是客,李賢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可剛一說話,道士的臉就唰地白了下來,給了李賢一副照妖鏡,叫他照一照那鎮神的模樣。
李賢見他臉色駭人,不似有假,過了兩日便偷偷摸摸去照了一回,結果嘛…
自然是近乎肝膽欲裂。
李賢尋回道士,連忙求問解決之法,道士直言唯有請回城隍,趕走五猖神,才可保此地平安。
李賢聽過後很是猶豫,五猖神畢竟坐鎮鎮子多年,雖有詭異,但耐不住靈驗啊。
道士幾回明言若不驅走,必遭劫難,到最後更是以橫渠四句相激,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你既是士人,可當得起這四句否?”
李賢熱血上湧,答應下來,協助道士布置好法台,並進了鎮神廟,把五猖神給引出來。
不過嘛…
李賢是把五猖神引了出來不錯,卻也偷偷把道人的話跟五猖神說了一遍,商量商量請回城隍,想不偏不倚,兩頭討好。
他一介鄉紳,既想保此地平安,又不敢把鎮神趕走……
最後,
道士重傷而退,而五猖神並沒有感謝他,反而清算起李賢的帳來,以此要挾他幫忙對付段關氏。
李賢嚇得幾乎魂飛魄散,哪裡敢不從,趕忙去找段關氏…….
卻又把事也偷偷說了一遍。
真是高不成低不就,到這生死關頭,還想不偏不倚地走中庸。
段關氏治服了五猖神,卻也受了傷,要用李賢的陽氣回補,五猖神也對李賢恨之入骨,以答應段關氏永世為奴作代價,要李賢不得好死。
這二者相逼之下,書生又有何用?
無奈之下,李賢對著黃曆,挑了個吉利的日子,脖子一勒,懸梁一掛,隻能“鬱鬱而終”……
……….
陳易聽李賢把事都大抵說了一遍,微微頷首。
除了重要之處以外,他還捕捉到一個細節。
李賢得了麵照妖鏡,而這段曾氏,也得了麵照妖鏡,而且都是道士給的,那這道士,是否就是同一位?
算算時間,自李賢死後,到如今已有三年,那道士仍徘徊在縣城之中,是為了什麼,真是因斬妖除魔、急公好義?
世上並非沒有這樣的人,可陳易略一琢磨,又覺得不對,這道士若真想斬妖除魔,該去請師門兄弟一起過來,若他沒有無門無派,就是散修,可散修大多不會在一地駐足,而是四處雲遊。
李賢敘述完後,許是口乾舌燥,挪著蹄子轉到中庭處,低頭吃下一大口肥美雜草,模樣就跟人說到口渴時喝一口茶般自然。
李成行瞪著眼睛看著這一幕,自語道:“爹?真是你?”
“是我。”李賢吞下草後,回過頭來。
李成行猶為接受這局麵,指了指他自己道:“我、我…我昨日才為你上過香。”
“嗯,你是個孝子,爹知道。”李賢平淡道。
李成行順口道:“你也是個孝爹,兒子知道。”
“臭崽子!”
說罷,山羊轉過身去拿蹄子踹他。
李成行疼得大叫一聲,跌倒在地,嘴裡大喊:“媽的!真是我爹!”
陳易瞧見這一幕,錯愕了下,自昨夜相識後來往,李成行都是正正經經的,眼下卻露出這番模樣,叫人訝異。
但也其實想想也是,許多人在外人麵前正經,家裡人前卻沒個正形,而且也從側麵印證這頭山羊真是李賢。
教訓過兒子後,李賢蹬著蹄子轉過頭,就迎麵見到陳易思索過後,直直看它。
“你還沒說你是怎麼殺的段關氏?”
李賢慢慢道:“事也簡單,這些日子來,不知為何,段關氏總往西邊的山林裡走,而且每一次回來,都愈來愈虛弱,愈來愈疲敝,於是,我與五位鎮神見到機會,臨時起意謀劃,要將她除掉。
昨夜,她獨自一人再入山林,五位鎮神伺機而動,將她製住在柳樹上,我旋即咬舌吐出羊血,叫她動彈不得,最後,一角頂死了她。”
山羊血有驅邪的功用,雖以黑山羊為最佳,但白山羊也有效用,再加上是舌尖血,必然有效,而且又有柳樹這等陽木。
隻是…
段曾氏驚詫道:“她、她不是死在這裡的嗎?我、我親眼看見,她屍身還被帶走了。”
“怎麼可能,我分明頂死她在林子裡,屍身還掛柳樹上。”李賢驚愕地說著,還揚揚自己尖銳的羊角,縫隙處果真沾有烏黑的血跡。
陳易眉頭微皺,
兩方的話對不上,
他掐起指頭,算下一卦,更是訝異。
殷聽雪側頭看了眼卦象,也愣了愣……卦象上看,竟都是真話。
兩方各執一詞,誰說不服誰,李成行此時看向陳易,不住問道:“道長,這…這該如何是好?”
隻見那道士麵沉如水,垂眸思索,最後勾唇淡淡一笑。
“李兄可聽說過搜魂?”
李成行一驚,當下隻覺汗毛倒豎,麵皮發麻。
他顫顫巍巍道:“道長是說?”
“隻剩一個辦法了。”
道人吐出四字,
“通通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