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易見她好奇,就笑道:“小狐狸,你知不知道攆城隍的傳說?”
殷聽雪搖了搖頭。
這個時候,哪怕知道也要搖頭,實在不行就裝作一知半解,這樣陳易才有談興,而等他說完以後,最好再憧憬地看他兩眼…這些技巧殷聽雪早已輕車熟路了,而且誰都沒教,更何況這一回她是真不知道。
“故事裡麵大抵有個小孩,或是神童、或是奇才、或是謫仙下凡,反正跟神筆馬良似的,有點法力,能夠言出法隨。這個小孩會去拜城隍,但城隍則因輕蔑而不理會,所以小孩發怒,貼上封條,寫個日期,把城隍發配數千裡。”
陳易把裡麵的那張紙條撿了起來,繼續道:
“這就是那種紙條,一貼上去,城隍就被發配得遠遠的,等何時摘下,何時回來,而這鎮子上的人直接放進神像裡麵……他們是想城隍永遠不回來。
不是城隍不靈驗,是他們怕城隍靈驗!”
此話一出,殷聽雪愣了愣,城隍為一地陰官,保境安民、稱善量惡,而且絕大多數生前正直君子,死後方得做城隍,這世上竟還有怕城隍靈驗的道理,除非…….
“什麼人會對城隍又怕又恨?”
陳易手中的法條無風自焚,灰燼飄散,
“鬼啊。”
殷聽雪後知後覺地脊背冒起寒意,顫了下,雙腿竟發起軟來。
若照這麼說的話,
從進鎮所見的一個個活人,竟全都是鬼!
下意識間,她竟已撒開丫子小跑到陳易身邊,連她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彆怕、彆怕。”陳易拍了拍她的背。
殷聽雪回過神來,臉有點紅,可手還是攥住他的衣擺,她想到一些想不通的地方,疑惑道:“可之前我們不是見到有冥婚麼?”
“那是死了的鬼。”陳易慢慢道,“人死為鬼,鬼死為聻,鬼死作聻,鬼見怕之。”
這知識實在太偏僻,殷聽雪想了好一陣子,才從記憶的角落裡找到聊齋裡名為章阿端的一則故事。
陳易燒卻法條後,看著空蕩蕩的神像內部,思索了片刻,其實無怪乎殷聽雪不知道,若不是那老聖女一語點醒,自己也同樣想不到。
人死為鬼,入陰曹地府投入輪回,投胎轉世為人,是自漢代以來的世間常理….自漢代佛教傳入以來。
漢代以前,皆是事生如事死,如地宮時所見的種種墓塚,都是如此,所以人死為鬼,鬼死為聻,聻死為希,希死為夷,夷死為微,微死無形……生靈在這不斷的死亡中消弭無形,回歸天道之中,死亡像是一個向下的階梯,而非二元性的輪回轉世,死亡更像是一麵循環的通道。
這座小鎮的詭異,詭異在它並無輪回轉世,而是如同上古年代一般,真正的事生如事死,可若追溯漢代以前,當今世上的輪回轉世才是真正的詭異。
陳易思緒漸止,盯著空蕩的神像內部,勾唇一笑,從懷裡摸出那枚赤金舍利子。
這枚赤金舍利子相伴已久,已侵染了他的靈氣法力。
赤金色的光暈塞入其中,光芒大盛,這尊泥塑的城隍由內而外煥發出瑰麗霞光,陳易的手指順著裂隙往下一劃,像是縫住傷口般,城隍像的裂口慢慢闔攏起來……
不消多時,
泥塑的城隍像慢慢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