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府是獲嘉縣城的高門大戶,管事領進城門,官兵們也隻能無可奈何地放行。
陳易接這高家的活計,除去為進城外,也好讓小狐狸見見,真正驅魔科儀要如何行事。
畢竟這一路走來,陳易都沒有正兒八經地用法事驅邪。
二人一路上稍一交流,陳易才知這高家老爺前兩月中了邪,不僅大病一場,而且還每每頻發夢魘,請過許多郎中,喝儘名貴藥材都無果,隻有一個江湖算命說是被妖邪纏上。
跨過朱紅的門檻,進了高府,這大道上像是罩了層網,沿路煙霧繚繞,不是治病的熏香味,而是寺廟裡供奉的那種香火,殷聽雪看了好久,才從網裡麵看見正廳大堂。
殷聽雪左看看,右看看,發現沿路上供著種種塑像,什麼十八羅漢,八部天龍,什麼三十六天將,七十二地煞,各種各樣的神祗都有,神龕裡塞得滿滿當當。
聽,大堂內還傳來誦經聲,誦的是《祛病咒》。
看這架勢,就知道高老爺被這邪祟害得不淺。
待管事把人領進大門,裡麵的誦經聲停了,道:“是帶法師來了?”
“老爺,不是法師,是道長。”
“哦、哦,道長好……”
說話者嗓音蒼老,陳易定睛一看,從濃厚煙雲中看見個麵色發青的身影,
“敢問道長尊姓大名?”
陳易隨即上前一步,打了個稽首道:“這是度牒,貧道姓殷名聽雪。”
殷聽雪讚同地點了點頭。
高老爺遠遠瞅著度牒一看,點了點頭,旋即氣從腹出,咳了好幾聲,似要咳出血來。
瞧得出他已被那看不見摸不著的臟東西折騰許久了。
陳易頗為好奇地四處一打量,發現堂內神佛塑像比堂外還多,道教的有,佛教的也有,便道:“怎麼供這麼多神佛?”
“沒辦法…這邪物太能折騰了,還尋不出緣由來,獲嘉縣城周圍又沒有僧人,隻好誰都供上一供。”高老爺歎氣道。
“這臨時泡佛腳竟是這樣泡的?員外卻也不想想,哪怕不論靈不靈驗,神佛見你這樣誰都上香,那誰還稀罕你的香火?”
高老爺一時無言,苦笑道:“…….瞧您這話說得,病前我也什麼都不信,病後我一日念佛三千遍,恨不得剃發出家。”
“病前無賴,病後高僧啊。”
“說的是極,阿彌陀佛…”見陳易一身道士打扮,他隨後又道:“福生無量天尊。”
陳易一時無言,轉過身,直接叫殷聽雪幫忙起壇。
殷聽雪不明就裡,她感覺這妖怪也不是很厲害。
抬頭見陳易嘴唇嗡動卻沒聲音,隻聽他心聲道:
“你傻,開壇能收人更多錢!”
…………
月黑風高,新年已過,獲嘉縣城籠罩在一片靜謐的漆黑中,因臨近南麵,近來白蓮教鬨得瘋狂,所以宵禁極嚴,主大街上來往兩隊官兵巡夜,城內沒什麼新年的餘韻。
忽有微風刮過,河畔邊笛似的柳葉簌簌作響。
但見一個中年男子躲在樹蔭下,時不時就往不遠處地高府大門望上兩眼,整個模樣就寫著“膽戰心驚”四個字。
他叫齊五二,祖上是個隻有幾畝田地的貧窮人家,哪怕到他這一代靠著三代人的努力開拓出二十畝荒地,又置辦了新田產,有了點積蓄,但也沒去找秀才取名,到底是窮到骨子裡的人,怕一改了好名字,自己這條賤命擔當不起。
高府內的香火不如往日繚繞,夜色間比先前要清晰許多,不知怎麼,他竟覺得這般的高府比往日更可怕。
倏!
一團黑氣自高府衝天而起,卷著狂風破開煙霧遠遁而起。
齊五二心底大驚,憋住沒喊出聲。
掠來的狂風把一排排柳葉像嗩呐似地吹響。
齊五二急急忙忙追了出去,一路上輕車熟路地躲避巡夜的官兵,他轉過條條縱橫交錯的小巷。
待回到家後,他敲了幾下門後趕緊推門而入,小聲道:“怎麼了,你這回是不是出事了?”
裡頭傳來稍顯孱弱的嗓音:“怪!怪!這回來了兩個道士,不好弄!”
齊五二猛一拍腿,帶怨道:“我就說你不該使這種招數。”
“不使這種招數,那塊地賣七十兩!買得起嗎?”
“彆說了,彆說了,我給你弄點粥。”
“吃不了,我是死人怎麼吃得了?弄點香來。”
齊五二趕忙摸黑尋香,又尋來火鐮,點著三柱香,供到前麵的香爐上。
香火點點紅光映照下,隻見這家門大堂內,停這一口柏木棺材,四麵八方平整,隻有蓋上雕了畫,普普通通,就這,前後還是花了齊五二半兩銀子。
隻聽“呼”地深吸聲,香火順著無形路子飄了過去,儘頭處隱隱約約有道虛幻的鬼魂。
那是齊五二的亡妻,三十來日前病死了,一直停靈至此,隻因尋不到好地下葬。
天大地大,人死為大,平日裡連塊銅板都舍不得用的齊五二,這一次來來回回置辦了許多喪物,雖然都不買貴的,但也不買次的,前後花了小半積蓄。
也正因如此,沒錢買地了。
本來其實在張家挑了塊好地,隻是高家收購了那一帶,見齊五二急著葬妻,便坐地起價,開口要七十兩銀子。
七十兩銀子,齊五二得把一半的田地賣了才有這麼多,哪裡拿得出手,而他的亡妻也氣不過,一時怨念深重,變化成了鬼魂。
每日所做,就是去嚇得那高老爺臉色發青,雙腿發直,好叫他能便宜賣地。
可這一回不知哪來了兩個野道士,踢到鐵板去了。
“你以後不能去,不能去了!怕是連魂都沒了。”齊五二見她吃香吃得差不多了,大聲道。
“不去,不去我埋哪裡,臭水墳、野狗堆嗎?啊?”
“可這…叫人如何是好?”
“我不曉得,反正地你彆賣,不然我走了,你跟兒子怎麼過活?”
“唉!”
“…唉……”
屋內一時沉默無言。
誰叫貧賤夫妻百事哀……
選塊好地葬了,也要長籲短歎。
咚咚咚…
忽然,
門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