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柱同誌,這不四舊麼?”
“不是四舊,這頂多一黃書。”
江弦聽著,一下想起下鄉時候手抄的《漫那回憶錄》,又叫《少女之心》,在嗡嗡嗡衛兵串聯時就開始了第一輪傳抄,後來大批知青下鄉,又開始了更大規模的第二輪傳抄。
中途文思泉湧如尿崩者不少,數次添油加醋,終使其越抄越“黃”。
在那個年代,此書令人談虎色變,卻又魂牽夢縈。不過在江弦看來,尺度還比不上一本《赤腳醫生手冊》的生理衛生知識介紹。
“國柱同誌,你這是啥意思,我可是正人君子。”江弦忙不迭把書揣進挎包,“今天這事兒我就不和彆人講了。”
臧國柱聽著,趕忙一本正經的解釋,“小江,你彆誤會,我真覺著,這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一本棋譜了,咱中國道家講:‘一陰一陽之謂道’,陰陽是啥,不就是男女那事兒麼,你把男女那事兒參破了,下棋自然也能下明白了,我打個比方,‘太盛則折,太弱則瀉’,對手盛,則以柔化之,化的同時,造成克勢...”
“嗯。”江弦臉上寫滿認真,“您繼續說,我在聽著。”
臧國柱聽出他弦外之音,老臉一燙。
“小江,真沒彆的意思,我也沒上過學,一輩子就下棋下出來點心得,忍不住想分享給你,這年頭,難遇著個你這麼迷象棋的。”
“國柱同誌,你誤會了,老實講,我不是迷象棋,我是打算寫本小說,下棋純屬為了采風。”
臧國柱聽了,趕忙重新打量一遍江弦。
“伱是作家?”
這貨搖搖腦袋。
“談不上,之前沒寫過,處女作。”
“哦,雛兒。”
臧國柱沒太在意,隻當是他的愛好,沒覺得江弦能寫出什麼名堂。
“祝你寫的順利。”
“謝謝。”
“我回了,明兒見。”
“明兒見。”
江弦捂著挎包,往二八大杠上一跨,回家研究棋譜去了。
......
次日。
江弦扶著腰,早早爬起來,騎上自行車,馱上工具,去到工地。
“靈感【象棋】目前進度(85/100)”
隻剩15局,就能成功收獲【象棋】。
讓他心癢許久的那篇小說,此刻近在眼前!
這貨鐵鍬掄的飛起,活乾的飛快,周遭塵土飛揚。
完活兒以後,熟練的捂著挎包,屁顛屁顛尋人下棋。
“同誌,下一盤?”
“你先等等,我看完這個。”
那人蹲在地上,神情肅穆,手裡捧份皺巴巴的報紙看。
是的,看報紙。
這年頭,特注重精神文明建設,哪怕在工地歇息,也會見縫插針地開展學習活動,讓大家讀讀報紙、念念黑板詩、交流下勞動經驗。
甚至會組織說拉彈唱的文藝節目你敢信?
正所謂:文藝為工農兵服務。
露天當劇場,工地作舞台,一台台樣板戲、舞蹈、話劇...為工人解乏提神。
“江弦同誌,你看看這個。”
“啥啊?”
江弦接過份皺巴巴的《文彙報》,攤開,上麵有占據了一整版篇幅的文章:《傷痕》,複大中文係一年級,盧新華。
有句話是這樣說的:當年全中國讀者讀《傷痕》落下的眼淚,可以彙成一條河。
《傷痕》這篇小說一經發表,迅速轟動全國,《文彙報》將刊載有《傷痕》的報紙加印到180萬份,依舊無法滿足廣大讀者的需求。
一舉獲得78年首屆優秀短篇小說獎!
但總體說來,社會性極強,文學性較差。
這種文章就像是光陰蟬蛻,一脫離時代,便凋謝枯朽。
所以《傷痕》在江弦前世已沒了什麼名氣。
他蹲在地上,捧著報紙,一字一句掃過,最後興味索然的把《文彙報》一撂。
“怎麼樣,看完有啥體會?”旁邊人問。
江弦想起先聖同誌看過這小說後,給出的八字評價。
“哭哭啼啼,沒有出息。”
“嗬,嘴夠不留情的您。”
“下棋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