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進、請進!”
江弦把藺興漢幾人請進門,拿幾個待客的把兒缸子沏了茶。
“你們搞電視劇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去年你們央視拍那部《有一個青年》,我和那本的作者張潔老師是老朋友,那電視拍的有多不容易,我也算有所耳聞。”
《有一個青年》全片投入隻有幾百塊錢,這電視的導演蔡曉晴,就是藺興漢他們手上的幾位大導之一,還拍了《蹉跎歲月》《三國演義》《文成公主》.
藺興漢聽得有些感動,又麵露尷尬,“說出來不怕您笑話,彆看我們是弄電視劇的,其實以前連電視劇是什麼都搞不清楚。
去年我們廣播電視代表團到英國bbc訪問,人家那邊電視劇搞得很好,bbc的電視劇不光在英國播出,還麵對全世界發行。我們也是通過這次學習,才知道什麼叫電視連續劇、什麼叫電視係列劇。
所以今年一回來,上頭也發了狠,一定要樹立起中國電視劇的品牌,有很大的決心,要把電視劇這一塊搞起來。”
江弦拎把椅子坐下,“您先說說您的要求吧,有什麼想法?”
藺興漢一臉誠懇,“先和您透個底吧,我們能批下去的經費不多,所以還是準備拍單本劇,儘量實景拍攝,這樣一來,不僅成本低,而且《有一個青年》已經走出了這條路子,有他們的拍攝經驗作指導。”
單本電視劇,也叫“三集片”,相當於裡的短篇,戲劇裡的獨幕劇。
成本比較低,因為一般隻有一集到三集,情節緊湊、人物不多,不扯什麼有的沒的,全程推主線,單線索敘事,像後世的英劇《神探夏洛克》就是典型的單本電視劇集,一季三集。
“除了是單本劇,你們還有什麼想法?”
“我給您說幾個片子,您可以參考參考,您應該知道,去年老人家訪問美國,簽了一堆文化交流協議,今年咱們央視就引進了一部《大西洋底來的人》,社會反響相當不錯。”
“這個我看過。”江弦說。
《大西洋底來的人》,每周四的晚八點在央視播出,黃金檔,是部美國科幻片,講變種人來到都市拯救危機,還大戰異形怪物,有點類似於海王,總之在中國播出以後影響極大,“麥克鏡”也就是蛤蟆鏡,立馬成了中國青年的時尚。
“這幾天,咱們台裡又引進了一部《加裡森敢死隊》,不過這片子意識形態太扭曲,容易滋生社會不穩定因素,上頭已經叫停,中止播出了。
還有前段時間我們單位有個導演,弄了個劇本,叫《敵營十八年》,是個《山花》上的電影劇本,講的是深入敵後執行情報工作的英勇故事,我看也挺好”
藺興漢絮絮叨叨的講了幾個劇本,江弦大概聽明白了他想要啥。
主旋律,政正確,夾雜著點反思、傷痕,還要打破樣板戲式的藝術程式化,題材不陳舊。
最後還得是單本劇,能夠實景拍攝,內容簡短,單線索敘事,情節緊扣主線,三集就拍完。
“我大概知道了,這事兒我先考慮考慮。”江弦不露聲色。
藺興漢也知道他要求提的太多,補充道:“江弦同誌,這也隻是我一個簡單的想法,您先找一個方向試著寫寫,隻要質量足夠,我們肯定不會讓伱白受累。”
“嗯,我知道了。”江弦把他們送到樓梯口,反身回到屋裡。
踱了兩圈。
寫什麼呢?
革命題材肯定是不能寫了,哪怕寫出花來,也比不上八個樣板戲啊,而且後世那些革命劇裡的角色,人家這會兒好多還活著呢,敢亂拍,不得找上門大嘴巴子抽你。
曆史古裝更拍不了,光服裝就夠劇組喝一壺的,哪能準備得起,就像王扶林今年的那部《敵營十八年》,看不到主人公的全景,隻有中近景,為啥呢?
沒衣服。
劇組四處借軍隊服裝,最後借著了件上衣,沒借著褲子,所以拍攝的時候隻能拍中近景,這樣觀眾就隻能看見上半身,看不見褲子。
還有一場戲是拍8個匪兵,由於隻有兩條褲子,就隻好讓有褲子穿的匪兵在前景,擋住後景沒有褲子的其他6個人。
這寒磣條件,說起來那都是一把辛酸淚。
“得能實景拍攝.”
如果要用實景,那時代背景其實就已經定下來了,就是改開後這幾年。
範圍瞬間縮小很多,江弦取出一份稿紙,把適合這個背景的電視劇,大致那麼一列:
《排球女將》,日劇,體育競技,80年代引進後引起轟動。
《血疑》,日劇,80年代引進,愛情題材,醫院掉包、不治之症、絕望愛情。
《星星知我心》,台劇,家庭兒童題材。
《便衣警察》.劃掉,題材敏感,容易被秋後算賬。
《血色浪漫》,頑主,愛情.劃掉,題材敏感,價值導向不正確,場景太宏大。
江弦一條條的劃拉,家庭題材、愛情題材他不擅長,這種台詞對話太難寫,不好把握。
至於《排球女將》,這個劇是挺好的,排球題材天花板,不過不好拍攝,因為這部劇的拍的和《籃球火》差不多,都是科幻體育,玩兒的是特技。
當年這部劇在國內一播出,掀起轟動的同時,也坑慘了中國女排,全國的球迷紛紛給郎平寫信,質問她:你為什麼不學習小鹿純子的絕招“晴空霹靂”,你是不是飄了。
郎平就很無奈,也不知道該怎麼和淳樸的人民群眾解釋。
一頁稿紙,江弦劈裡啪啦的挨個劃上條條道道。
密密麻麻的一條條橫線中,隻有一部劇最終幸免於難
——《三岔巷劫案》,反特刑偵。
“誰拎的西瓜啊,還是黑蹦筋兒。”朱琳推開門,曲腿換著拖鞋,詫異的看向桌上。
“還是昨天那一撥央視的人。”江弦給鋼筆灌著墨水,桌上擺了一遝寫滿字的稿子。
正是那部《三岔巷劫案》。
這部電視劇,講的是改開後的故事,單線索敘事,一環套一環,全程追查凶手不乾彆的,江弦剛好把它寫成三集。
“你答應給他們寫電視劇了?”朱琳在他身邊坐下,翻開劇本看了一眼:
陰暗的天氣,街頭刮著冷風,人影稀稀疏疏。
穿著灰色銀行製服的鐘琴,提著一隻暗紅色、帆布麵小手提箱,走出儲蓄所大門,拐進昏暗、狹窄的三岔巷。
不遠處,一個黑洞洞的槍口伸出。
[槍響聲]
鐘琴(痛苦倒地)
[工廠錘擊鋼板的巨大響聲]
小轎車裡,中年男子雷迅(臉色一變,皺起眉頭):“停車。”
[刹車聲]
一輛卡車從轎車旁駛過。
不遠處,氣喘籲籲的李祿安(不顧一切朝車子的跑來),指手畫腳說:“有人中槍了!錢也被搶走了!”
雷迅臉色鎮定:“中槍者在哪兒?”
李祿安:“就在前麵巷子裡。”
(奔跑過去)
[腳步聲,喘息聲,呻吟聲]
雷迅(蹲下,查看鐘琴傷口):“快送去醫院搶救,給公安局刑偵隊掛個電話。”
[轎車載著鐘琴疾馳而去]
雷迅(對現場進行勘察,蹲下撿東西),是一枚子彈殼。
“嗯?”
朱琳哪看過這個啊,一開始就是“砰”的一槍,很吸引眼球,充滿興趣的繼續看了下去。
這會兒意識形態還沒到後世那種程度,第一個鏡頭就是槍擊儲蓄所營業員,可以說是賺足了眼球,絲毫不亞於後世人看《隱秘的角落》的第一個鏡頭爬山。
刑偵隊的人很快過來,雷迅要言不煩,給刑偵女隊長宮萍介紹了基本情況,原來鐘琴要去給分行送現款,儲蓄所車遲遲沒來,她不聽同事李祿安的勸阻,違反製度,打算直接去坐公共汽車,結果就這麼出了事,鐘琴不僅丟了性命,還丟失了儲蓄所三萬塊的巨款。
看似一場意外,卻又充滿預謀。
刑偵隊那邊,宮萍反倒對雷迅這個老男人的身份感到好奇,原來雷迅是“龍王歸來”,正是刑偵隊來報道的新處長,也是十幾年前的老處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