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方回到家裡,曹禺正坐在客廳抽煙,看見萬方便急匆匆問。
“小方子,送走江先生了麼?”
曹禺是從舊社會大戶人家走出來的,向來禮數周全,哪怕是小輩來訪,也一定要恭敬送出門。
萬方倒了杯茶,在他身邊坐下,“他回去了,我和江弦又聊了一會兒,他這個人倒是挺不一樣的。”
曹禺掐滅了煙頭,問:“怎麼不一樣?”
萬方回答說:“我問他最喜歡你哪部話劇,你猜他怎麼說的?”
“怎麼說?”
萬方模仿著江弦的腔調,“太陽升起來了,黑暗留在後麵。但是太陽不是我們的,我們要睡了。”
曹禺哪能聽不出來,這是他的第二部劇作《日出》。當年為了寫這個劇本,他還扮成數來寶的藝人混進妓院體驗生活。
萬方繼續說著,“我問大多數人這個問題,給我的回答都是《雷雨》,沒想到江弦會說喜歡《日出》,爸,你說他是不是不太一樣?”
曹禺沒回話,他咧著嘴開心的笑了起來。
《雷雨》是他的早期作品,他用了太多的手段、設計、矛盾衝突在裡麵,以至於他一直都覺得,把這個戲弄得太像個戲了。
甚至曹禺說:他每次一讀《雷雨》會惡心到作嘔。
這部話劇是他的成名作,窮儘一生,曹禺都在努力擺脫它。
他內心是希望寫出比《雷雨》好的東西,不想彆人談到曹禺就隻談論《雷雨》。
所以聽到江弦說喜歡《日出》,心底頓時難以抑製的一陣喜悅。
“怎麼高興成這樣?”
曹禺的夫人李玉茹也回來了,她是上海京劇界三位坤伶名家之一,師承王瑤卿、梅蘭芳、程硯秋等一通大師。
她平時住在上海的公寓,這也是曹禺訪問歸來,才到了京城。
很快到了中午,家裡保姆做上飯菜,李玉茹問起曹禺訪問的趣事,他想了想,給她分享了在美國訪問時聽來的《紐約客》神秘作家。
“中國作家寫的文章在美國流行?”
萬方吃了一驚,“那這個人真是很有才華,不僅文章寫得好,英文也學的好。”
“還得懂外國人的喜好。”李玉茹補充。
她們京劇團去國外出訪演出過,她本人也有寫作愛好,時常創作,自然明白中國人要寫出受外國人歡迎的東西有多難。
“外國的風格也和國內迥然不同。”
萬方被這件新鮮事吊起了胃口,忍不住揣度起那人的身份。
“我估計應該是個老頭。”
另一邊。
藺興漢和一個精神奕奕的中年男人,溜溜達達往虎坊路15號走。
“你說bbc那邊弄得多好啊,那麼多名著都拍成了電視劇,英國的名著、世界的名著咱們中國的名著也應該拍啊。”
中年男人說的一陣激動,又歎一口氣,“唉,可惜咱們國內電視劇市場這個模樣,怎麼拍呢,還要等十年二十年吧。”
藺興漢笑了笑,“要你改編,你改編哪個名著?”
“哪個?要拍就拍《紅樓夢》,你看《西遊記》需要法術特效,《三國演義》、《水滸傳》要打仗打鬥,拍《紅樓夢》省錢。”
“哈哈哈哈。”
倆人聊著上樓,敲三下門,開門的是朱琳。
她認得藺興漢,和他打個招呼。
“是您啊。”
“打擾了、打擾了。”
藺興漢麵露歉色,和她打一聲招呼,又介紹了下身邊的那位:“這是我們央視的導演,王扶林。”
“您好。”朱琳朝著他微微頷首。
“你好你好,你是朱琳吧。”王扶林笑著回應一嘴,又上下打量一眼她,他來的時候已經聽藺興漢講過,那位江弦同誌的愛人是北影廠的演員。
“你們是為了《三岔巷劫案》來的吧,來的真不湊巧,我愛人出去了。”
“出去了?我們來的可真不是時候。”藺興漢一臉尷尬。
王扶林相當識趣,在門口簡單寒暄幾句,就拉著藺興漢告辭了。
他可是在大觀園裡拍了三年《紅樓夢》,周遭美女如雲,連一丁點、一個字緋聞都沒傳出來過的導演。
這是何種定力?《紅樓》裡頭可都是全國優中選優、優中再選優的美女,每天都是燕瘦環肥的美人兒鶯鶯燕燕圍繞四周,小處男來了,恐怕光是王熙鳳衝他一笑,回去都得燥熱半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