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弦在《電影創作》審了兩篇劇本,王扶便找上門來。
“王扶老師,這都好幾天了,怎麼我的稿子一點兒消息都沒有。”江弦問。
他給《人民》遞上《許三觀賣血記》可是已經過去了三四天了。
總不能題材太敏感沒過稿吧?
他還是挺希望《許三觀賣血記》在《人民》上完整刊發的,甚至一稿全刊,提前完成多年以後麥家的《風聲》才能完成的壯舉。
“你的這篇稿子我們已經看過了。”王扶說。
“怎麼樣?”
“很好!”
王扶深吸一口氣,道:“我是真沒想到你能以這種方式寫出這樣一個故事,簡直顛覆了你自己的寫法,脫離了現代派。”
“倒也不是,實際上仍沒脫離。”
江弦老老實實的承認:“這種近乎冷酷的零度敘述,其實也是現代派的先鋒寫法,屬於法國的新流派。”
“新?”王扶又大吃一驚。
合著那些淺白的文字,看似伱上你也行,其實也全是技法?
“這是在法國新興起的一種流派,作者們反對巴爾紮克、司湯達這些十九世紀的經驗,拒絕關心角色的動機、目的,隻把人物當物品來寫,表現出一種極度的冷漠。”江弦給王扶解釋。
新進入中國太遲了。
1979年才有了第一部中文出版的“新”流派《窺視者》,這種寫法並未受到當時中國文壇的關注,要在九十年代末期才開始流行。
“您也知道我老看國外的,對這些現代派的東西比較敏感。”江弦聳了聳肩。
王扶心說你這哪是敏感,這也太敏感了。
大家還在研究意識流,你就已經寫膩了,跑去嘗試新寫法了。
白到極致,這居然也是一種炫技?!
“江弦,這篇我和崔道怡同誌都主張完整刊發,不過阻力很大。”王扶坦言道,“我們《人民》的編委會最終討論結果是可以完整刊發,不過.”
“不過什麼?”江弦疑惑。
王扶麵露沮喪,“你也知道我們《人民》從屬於中作協,又歸文化部,賀井之如今對你有意見”
江弦皺起了眉,“我寫了那麼多,一篇沒順他的心,他就篇篇都要管?”
王扶索性給他透了底,“光老也挺生氣,和他都拍了桌子,你也知道光老脾氣不好,賀同誌要插手《人民》,光老直接把請辭信遞到了他桌子上。”
光未然就是這個性格,從不怕得罪他的對立麵,他有句話叫:一個人活一輩子,連個人都沒有得罪過,太窩囊啦。
他也是被這一次次的乾擾磨得沒了心氣,乾脆就請辭,一次次請辭組織每次都以沒有合適接替人選為由駁回,最後終於讓王濛給他接了班。
江弦這會兒也算明白過來,這大抵便是不久後關於“現代派風波”前的暗潮洶湧。
一場老作家們麵對現代派的如臨大敵,一向主張現代派的王濛,在那次風波中首當其衝,多虧受到了夏公、巴金、光未然等老前輩的保護。
江弦要寫現代派的東西,免不了也蹚入這其中的渾水。
“我就想安安靜靜的寫個,怎麼就這麼難?”江弦也發了火。
回到屋裡,乾脆寫起話劇,化悲憤為力量,一個人奮筆疾書。
朱琳察覺到他心情不好,雙臂環著他的脖頸,“江弦,我這幾天有空,我們找一天一起去頤和園散散心?”
江弦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