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月照銅錢街》首印量20萬冊,這個數目不可謂不驚人。
就拿江弦最近一直關注的《人生》來說,首印量才僅有13萬冊。
這當然是受到了知名度的影響。
江弦如今在文壇的知名度和地位,絕對不是代表作《人生》才剛出版時的王衛國能比的。
“許非”一篇文章鬨得滿城風雨,始作俑者江弦這段時間也沒閒著。
先是跟著吳慶華一塊兒上翠花胡同所歸屬的街道辦事處,房管所、公證處,到處跑,把翠花胡同院子的產權先落實了下來。
吳慶華感覺自己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這麼不受信任,唉聲歎氣“社會真是變壞了”“人和人之間都沒信任了”。
江弦並不理會,轉頭又和他簽了份三個月限期的暫住協議。
一涉及到房子,糟心事就太多,這方麵不能含糊。
這年頭好些人就是賴在彆人的房子裡,不搬出去,一住就是幾十年,趕都趕不走。想讓人家搬出去,你還得幫人家把居住問題給解決了。
到了4月28日這天,江弦來到了燕大的禮堂,。
大學生話劇隊在這裡連著舉辦四天演出,今天是最後一天,排演了一個半月的《天下第一樓》,也將在今天亮相登場。
這是《天下第一樓》被創作以來的首次亮相,對於梁左他們能把這部話劇排演成什麼樣子,江弦頗有些期待。
話劇隊這四部話劇裡,《天下第一樓》是演出時長最長的,一共是1小時40分鐘,還有中場休息的15分鐘時間,這還是梁左簡化了很多角色和內容的結果。
這四天,話劇隊在燕大禮堂一天演一場話劇。
四場演出由英達的《我們九個人》打頭陣,三天下來,學生們的熱情一天高過一天,到了最後一天的《天下第一樓》,整座校園的學生都跑來湊熱鬨。
傍晚時分,還沒開演,禮堂門口就擠滿了學生,多虧燕大學生的素質相對比較高,自發的開始排隊,沒跟菜市場買菜一樣引起哄亂。
好些個燕大的老師、教授,聽說自家學校有話劇演出,也聞訊趕來,帶上了自家的家眷。
麵對這樣的情形,校方迅速做出應對。
保衛人員及時趕來控製秩序,在話劇隊學生和老師的配合下,引導著燕大師生有序的進入禮堂。
“這麼多人來看?”江弦看到禮堂外的盛況,吃了一驚。
梁左和王小平他們忙著在大後台準備,來接江弦入場的是一名燕大的學生作家——陳建功。
陳建功與新中國同齡,今年三十二歲,目前仍就讀於燕大中文係,才上大三,算起來,還是今年24歲的梁左的學弟。
“話劇隊這幾天在學校裡麵受到的關注度很高,而且這部話劇還是出自你手的作品,誰不期待?”陳建功笑著說。
“你彆說,我自己都有點期待。”江弦嘟囔道:“可彆砸了。”
“有你這個本子托著,怎麼會砸了?”
陳建功讚歎說:“你的這個劇本我看過了,很有曆史感,也很有現實寓意.”
陳建功作品以現實主義為主,尤愛民俗學,特彆是京城的平民民俗。
《天下第一樓》這個劇本,融入了市井文化,京城市井色彩極為濃重,寫的正合他的胃口。
兩人說話間走到禮堂後門,陳建功掏出學生證,在幾個燕大學生的陪同下一起進到禮堂。
幾個學生看見江弦,心底貓抓一樣癢,有一個忍不住問:“江弦老師,您能給我簽個名麼?”
“沒問題。”江弦一點架子沒有。
那學生立馬激動的掏出紙。
江弦從口袋裡取出鋼筆,給他簽上“祝學業進步。江弦,1981年4月28日。”
燕大禮堂內部的規模很大,能容納一千個人,這會兒幾乎已經坐滿,師生們在座位上交頭接耳,禮堂內部一片哄亂。
江弦跟著陳建功,找到個靠前的中間位置,角度和視野相當不錯,一扭頭,看到附近坐著英達。
“江老師。”英達朝他打個招呼。
江弦點點頭,平淡回應。
英達自討沒趣的抿了抿嘴唇。
從第一次見麵,他就莫名覺著江弦好像不咋看得上他。
他也沒太在意。
江弦看不上他?他也不怎麼看得上江弦。
英達這個人,出了名的恃才傲物。
宋單單曾經評價說:“他的聰明,他的博學,他的狂放和不可一世,讓喜歡他的人一見鐘情,讓討厭他的人,不可容忍。”
英達狂傲到什麼程度?他沒有任何拍攝經驗,卻敢覺得劇組的人全是笨蛋,哪怕是些界內的前輩導演、編劇,他也不服,喜歡在片場各種“指點江山”。
即便這樣做的結果是被劇組以各種名義勸退,然後失業,他也樂此不疲。
有一次宋單單才剛生了孩子,家裡正是缺錢的時候,他照樣嗶嗶,結果丟了工作,才剛生完孩子一個月的宋單單,為了生計,隻好下地親自演出走穴。
“我不能看著彆人試圖踩著梯子和我一般高。”這是英達原話。
他看過江弦的那部劇本,看完以後也沒覺得有多了不起。
劇本說明不了什麼問題,話劇究竟好不好,在於最後的登台。
形式不重要,演出結果才重要,這是他們現代派話劇的觀念。
英達甚至特意把自己的話劇《我們九個人》安排在第一天打頭陣,放棄了壓軸的機會,把這個壓軸的機會給了《天下第一樓》,即便知道壓軸的劇目更容易受到關注。
他故意這麼做,就是相信自己的東西一定會比江弦的好,哪怕打頭仗,也一定能受到燕大師生們的熱烈歡迎,成為燕大的經典之作。
“王瑤老師!”江弦喊了一聲。
陳建功是個燕大社交花,江弦被他介紹給了前排坐著的幾位老師。
他一眼認出一個呼呼吹著煙鬥的王瑤,這位正是文講所時來講課的王瑤。
“江弦同誌,你怎麼也來了?”王瑤呼哧呼哧吹著煙鬥,頗感詫異。
陳建功插話進來,“王教授,你有所不知,今天演出的這出話劇,幕後功臣可就是我們的江弦同誌。”
“幕後功臣.”
王瑤愣了片刻,很快反應過來,笑道:“看來作家的身份已經滿足不了你了,你已經要朝著劇作家的方向邁進了。”
“哪裡哪裡。”江弦謙遜的撓撓頭,“我這個人,隻是比較追求進步。”
“哈哈哈。”
時間流逝很快,江弦和王瑤簡單聊了一會兒,禮堂內的燈光便黯淡下去。
所有人聚精會神的看向大幕,盤旋在禮堂上空的嘈雜聲也一點點靜了下去。
“第一幕。”
“時間:1917年初夏的一個夜晚。”
“地點:京城前門外肉市口,“福聚德”烤鴨店。”
“清朝的最末一個皇帝,在子民們‘帝製非為不可,百姓思要舊主’的呼聲下,由張勳保駕,又坐了‘大寶’。
紫禁城內外的遺老、遺少們興奮起來,翻騰出箱底裡的朝衣,續上真真假假的辮子,滿大街跑的都是‘祖宗’。
按照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表示心情愉快的惟一形式就是‘吃’,所以,前門肉市口裡回光返照般地鬨騰起來。”
伴隨著旁白念詞,幕布啟。
“三座兒的鴨子出爐啦!”
幕啟時,正當飯口,肉市口裡熱鬨非凡。
飯莊子的廚灶煎炒烹炸,跑堂兒的招呼著客人,食客們磕杯碰盞。
門臉兒正中門楣上並排掛著三塊匾,“福聚德”居中,“雞鴨店”在右,“老爐鋪”在左。
對應著這會兒福聚德身兼的三職:燒鴨子、生雞鴨、蘇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