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守仁如今是《十月》的編輯部副主任,主管。
兩人在車上投入的討論起內容,張守仁開口道:“還有一個問題,寫雷軍長那一段,我覺得不夠過癮。”
“不夠過癮?”
江弦吃了一驚,他這篇可是已經努力收斂著來的,生怕發不出去,結果張守仁還嫌他保守了?
翻開原稿上的那一段,張守仁指著說,“我昨天晚上,擅作主張的給你加了一段,你看怎麼樣。”
他的字寫在旁邊大空白的地方,江弦看了一眼,是他給雷軍長添的一句話。
“走了!從沂蒙山來的祖孫三代人就這樣走了!啊,這就是我們的人民,我們的上帝!”
“怎麼樣?”張守仁問說。
和作者商討劇情,給作者劇情上的建議,本來就是編輯的職責,江弦當然不會覺得張守仁冒犯。
“可以加進去,很好!”他認可的點了點頭。
從認識到現在,張守仁這位名編所表現出的編輯素質,讓江弦愈發的對他信賴。
他這篇稿子因為寫了陰暗麵,而且是開先河的寫了陰暗麵,所以有很大的危險性。
聽說在原本的曆史上,連解軍文藝社的老編輯都不敢要這篇稿子。
一開始,他的打算是試著在《京城》或者《收獲》上發表。
如今認識了張守仁這位編輯,江弦覺得自己可以非常放心的將這篇稿子交給他了。
一部的最終質量全看編輯水平,以張守仁表現出的職業素養,這篇稿子最終發出去一定極具水準。
在京郊采訪結束,江弦拉著張守仁夫婦去虎坊路15號做客。
張守仁樂得和江弦再聊聊稿子,沒有拒絕。
“蛇蟲出沒,暑毒盛行”是古人對於五月的寫照,眼下天氣炎熱,張守仁不好意思空著手上門,看到街上有賣西瓜的農民,便買了一個捧上了樓。
江弦道過謝後,正準備切開,張守仁的夫人陳珞張羅著先放水盆裡鎮一鎮再吃。
女人們操持這些事情,江弦便和張守仁一起喝上了酒。
“都喊你是‘三多先生’,房子多、朋友多、文章多,今天一看,還應該添一多——酒多。”張守仁笑著說。
倆人坐在一起,喝著酒、抽著煙,非常隨和的聊這篇稿子後續的創作。
一晃便是一個下午,江弦又親自下廚弄了幾碗炸醬麵,拉著張守仁夫婦吃過,一碗炸醬麵惹得張守仁連連誇他手藝不錯。
又過兩天,已經到了五月的末尾。
朱琳忙活著交了畢業作品,在北電的短暫學習宣告結束。
好不容易閒下來,江弦拉著她一塊兒上八達嶺溜達了一趟。
夏日炎炎,倆人在長城上一路爬,能看著挺多老外的身影。
“來中國玩的外國人越來越多了。”朱琳感歎。
江弦拉了她一把,“我們在逐漸開放嘛。”
中行經營的外彙業務算是個對外開放的晴雨表。
前不久,外彙管理總局公布了個《對個人的外彙管理施行細則》。
雖然仍舊是但凡境內居民收到從國外入境的外彙,當天就按人民幣結算入賬。
但細則終於發生了微妙的轉變。
“.對每筆人民幣3000元(含3000元)以上的大額彙款,允許留存10%的外彙。”
“華僑、港澳同胞攜入或者彙入的外彙,允許留存30%的外彙。”
也就是說,居民可以自由擁有外幣存款了。
江弦便生出了些搞點外幣的想法。
此前《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已經在海外發表過一次,《月亮和六便士》的英譯稿可還一直都沒啟用呢。
朱琳和他體力都不錯,爬完回去也沒感覺有多累,就是腿腳有點酸。
“你以後彆老坐著寫稿子,傷身體,多鍛煉鍛煉。”朱琳提醒說。
江弦深以為然。
他現在是仗著年輕,身體硬朗,寫作是個廢身體的活兒,年紀稍微大一點的作家,身體或多或少都有毛病。
健康是卓越成就的重要基石。
江弦覺著他應該跟日本的那位村上春樹學學,無論嚴寒酷暑,每天都堅持跑步。
定下這樣的目標,馬上付諸於行動。
四點鐘起床,寫作兩小時,跑步一小時,從虎坊路一直跑去天壇。
這天傍晚,江弦回到家裡,洗漱過後,正看著電視,便聽著樓下扯開了嗓子喊。
“江弦,電話!”
央視在虎坊路15一個住戶的家裡安了一部電話,那不算公共電話,隻是央視內部的電話。
按說江弦沒資格到那打電話,人家也沒有義務給他傳電話,但是他跟央視關係好,再跟那家搞搞關係,人家願意不願意的就把這事給應承了下來,有人打電話就給他傳一下。
他家住三樓,傳電話不願意爬樓,嫌麻煩,就在樓下扯開了嗓子喊。
江弦抓了把大白兔下去,塞給人家王大姐,王大姐喜笑顏開的客氣幾句,然後趕緊揣進兜裡。
“客氣啥啊,以後可不許這樣了。”
“給孩子的。”
江弦笑著拿起聽筒。
“哪位?”
“是江弦同誌嗎?”
對方是個陌生聲音,他自稱是《選刊》的編輯,想要轉載江弦在《收獲》發表的《褐變的荔枝》。
“褐變的荔枝?”
對於轉載這些事情,江弦不覺得意外,他常有被轉載,哪怕是《選刊》,轉載他的文章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了。
隻不過《褐變的荔枝》在《收獲》上麵發表已經是79年的事了,距今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年。
而且這篇文章當時發表以後,雖然在文化界和曆史學家當中反響不錯,但遺憾的是,這篇並沒能夠在讀者群體之中掀起太大的轟動,因此並未收獲轉載以及重量級的評論。
在江弦所發表的所有裡,算是較為冷門和小眾的一篇。
怎麼過了兩年,被譽為“中國當代的晴雨表、風向標”的《選刊》會忽然關注上這篇文章?
“江弦同誌,您給我們留一個地址,我們回頭把稿費單給您寄過去。”電話那頭說。
“行。”
心裡邊兒雖然奇怪,江弦收稿費收的挺痛快。
管他什麼原因呢,人家願意轉載他的,他又吃不了虧。
掛斷電話,和王大姐打一招呼,剛上樓去沒十分鐘,又聽著自家門被敲響。
一開開,還是王大姐。
“喲,您咋上門來了?”
王大姐一拍大腿,“這不又有個電話找你麼,我也不知道怎麼個事兒,趕緊來喊你一聲。”
朱琳詫異的看江弦一眼,江弦吩咐道:“朱琳,快給王大姐倒杯茶水,我下去接個電話。”
“不用不用。”王大姐擺擺手。
朱琳已經拉著她進到屋裡,“您喝一口,您喝一口。”
江弦一路下樓,去到王大姐家。
門沒關,家裡她愛人、兒子也都在。
“麻煩您了。”江弦客氣一句。
“不麻煩、不麻煩。”
寒暄著,他拿起話筒。
“喂,你好,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