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海清一路北上赴京以後,打聽著找到了《十月》的編輯部裡。
潘海清年紀大,辦事也圓滑,一開始並不說目的,隻是給《十月》的編輯們奉上自家酒廠的產品。
一看是茅台酒,《十月》的同誌都不好意思收下。
這年頭大家就是這麼淳樸,前些年,有個新加坡作家的作品想在國內出版,編輯們為此出力不少,他給出版社寄了一筆外彙答謝,這錢都被悉數退回。
潘海清眼見茅台酒送不出去,也很伶俐,便拿出杯子給編輯們倒上,非要叫他們嘗嘗。
見此情形,編輯們也沒了辦法,隻好品嘗了下平時喝不到的茅台酒。
這年頭,女同誌們相當豪爽,喝點白酒自然不在話下。
見編輯們都喝過,潘海清這才不大好意思的透露出自己赴京的原因
——想請《十月》的編輯們為他們“茅台”平反昭雪。
《十月》的編輯們聽了也是哭笑不得。
沒想到這第一次喝茅台,居然是沾了江弦的光。
“同誌,我們很想幫你。”張守仁說,“可是作品不是報道,更不是批評表揚專欄,會發生這種事情也是我們沒想到的,你來找我們,我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我知道、我知道,我們茅台酒廠也不是來責怪《十月》雜誌的,我們是來解決問題的。”
潘海清客客氣氣的說:“我來的路上,也想了一個辦法,能不能把《花環》裡麵這一段改一改?我也認真讀了這篇,寫的非常精彩,不過這一句話好像與前後無關緊要,刪了也不影響的精彩程度。”
“這恐怕不行。”張守仁很堅決的說,“文章是作者寫的,我們哪能因為這種事就隨便給他刪改。
而且萬一開了這個頭,今天你們茅台不滿意,我們刪一句,明天郎酒不滿意,我們再加一句,後天他老白乾又有意見了,我們隨你們心意亂改,最後到底是還是你們的廣告?你說哪有這個道理,這像話嗎?”
《十月》的編輯們都很有原則,發表以前都經過了三審三校,審核流程嚴格,哪能因為你茅台不滿意就改。
潘海清吃了敗仗,卻不死心。
麵對這樣的情形,也不多說什麼。
往後幾天,《十月》編輯部一開門,潘海清就挎著個包進來。
也不乾什麼,就找個角落靜坐,絕不打擾編輯們工作。
這一坐,就是一個禮拜。
至於《十月》的編輯們,在一陣啼笑皆非過後,麵對每天都來辦公室“靜坐上班”的這位執著的生產科長,也是有點被他感動了。
“茅台的那個。”女編輯榮玉靜招呼潘海清一聲。
潘海清趕緊過去。
“同誌。”
“你怎麼天天來我們這裡?你是賴上我們了?”
潘海清不好意思的笑笑,“同誌,我出發前給廠裡立了軍令狀,這事沒個交代,我也沒臉再回去了。”
“哎,你說這事兒鬨得”
榮玉靜歎了口氣,“這樣吧,我們和《高山下的花環》的作者打個電話溝通一下,看看這件事情能不能由他親自和你商議解決。”
“那再好不過了!”潘海清激動起來,“同誌,太謝謝你了,我替茅台酒廠感謝你!”
“您彆謝我了,這又不是我的,要謝也是謝江弦同誌呐。”
“不衝突、不衝突。”
潘海清滿臉諂媚,“您二位都是我們茅台酒廠的恩人,大恩人。”
榮玉靜臉一紅,“哎呀,你這個人還怪會說話呢。”
這個電話便撥到了江弦那裡,榮玉靜給江弦大概講述了一遍事情原委。
江弦聽過以後,啼笑皆非,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乾脆給了榮玉靜自己家的地址,讓潘海清自己過來找他商議解決。
潘海清聽了以後,欣喜若狂,又是對著榮玉靜一陣千恩萬謝。
而後在張守仁的陪同下,提著他們廠的茅台酒,登上了虎坊路15號江弦家的門。
“這位就是《高山下的花環》創作者江弦同誌,這位是茅台酒廠的生產科長潘海清同誌。”張守仁給二人做了簡單的介紹。
潘海清愣了一瞬,馬上恭敬的和江弦握上了手。
“江弦同誌,您好。”
“你好,請進。”江弦平淡一笑,給他錯開個身位。
潘海清邊進門邊詫異。
他來時已經做了充分的準備,看過很多江弦的介紹,可等他真的見到他本人,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
“這麼年輕?”
不光是年輕。
關鍵長得和潘海清想的也很不一樣。
在他想象中,能寫出《高山下的花環》這樣的作者,怎麼也應該是個滿臉風霜、一臉滄桑的男人。
可是在潘海清眼裡,江弦本人長得有點清純,一張娃娃臉,有點像女孩兒,但是一笑又能給你擰出來點壞水兒那種。
“請坐。”江弦給潘海清倒了杯茶水,“海清同誌來京城有段日子了吧,京城不好住宿,你這些天住在哪裡?”
“在防空洞住。”
“喲,那條件可艱苦。”
“害,我們這個歲數的人,啥沒經曆過,有張床就能睡了。”潘海清說。
寒暄幾句,稍微熟絡了一些,潘海清便開始賣慘。
“靳開來同誌這個角色,我們全廠的工人都很喜歡,可他為什麼非跟我們的茅台酒過不去呢?
他這一句‘氣死茅台’,習水大曲不要緊,他們還多賣了12噸。不!問題不在銷量上,問題在於,現在大家都知道有一個酒叫‘氣死茅台’了。
前些天在防空洞裡,還聽到幾個同誌說今晚要暢飲一瓶‘氣死茅台’,江弦同誌,我們茅台酒名甲天下,譽滿五洲,本來是中國的一大驕傲,現在這、這唉。”
潘海清滿麵愁容,看模樣,真跟受了氣的小媳婦一樣。
習酒和茅台同出貴州,成立時間也差不多。
習酒在習酒鎮,茅台在茅台鎮。
茅台鎮在茅台酒廠成立之前便已經存在,但習酒鎮原本卻隻是習水縣的一個區,因為有習酒廠的存在,所以才被劃分出來並命名為習酒鎮。
這種“以酒名來命名地名”的殊榮在全國都是“獨一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