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磚灰瓦下,紅杏露個頭。
穿著補丁長衫的年輕書生正一臉悲憤的對著牆麵奮筆疾書,牆粉被鋒利的石塊劃的簇簇落下。
“心在山東身在吳,飄蓬江海謾嗟籲。
他時若遂淩雲誌,敢笑黃巢不丈夫!”
寫完後,他將手中的石塊擲於地麵,頓覺一陣暢快,不斷起伏的雙肩才緩緩平靜下來。
“娘希匹!”
作為一名發電廠的資深熬夜狗、隱形擺爛仔、終極摸魚王,25歲的淩晨一直過著暗無天日的倒班生活,日子雖然清苦,倒也勉強過得去。
他深信自己多熬一夜,老板的遊艇就能多開出去兩米,所以就一直這麼瞎混著。
直到半夜四點拖著發燒的昏腦殼,爬到30多米高、溫度直逼50【表情】的霧化器乾活時,他才意識到自己還是太年輕了。
發燒、高空、高溫、熬夜、重體力活,debuff都疊到這個份上了,不出點意外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於是,兩眼一抹黑後,再次醒來,人就已經在大魏朝了,而且還順便年輕到18歲。
在經過短暫的懵圈後,他就歪起了嘴角。
這是熬出頭了啊!老天可憐,讓他穿越到了古代,真好!
古往今來,多少穿越前輩,靠著領先數千年的智慧經驗和知識積累,在古代混的風生水起!什麼嬌妻美妾、豪宅田院、出將入相,封狼居胥,想想就特麼激動!
當然了,發明遊標卡尺的那個不算,那是個反麵教材。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終於輪到他淩霸天上場了!
穿越過來後的他也是有身份的人,大魏王朝——北海府治所——濟州城——閭左清化坊——東門沿街第三家戶主。
聽胡子花白的坊正說,他在大魏的“爹”是從西邊逃難來的商人,在這裡安頓下來後就黑屏下線了,隻給他留了這麼個容身之所。
父母雙亡,還是外地人,無親無故,好好好……
不過淩晨並沒有因此氣餒,雖然他家位置在閭左,周圍都是泥濘的土路,路邊還有冒著熱氣的褐色冰激淩,往來之人看著也有些賊眉鼠眼、凶神惡煞,還會隔三差五的打架叫罵。
但這也從側麵反映出了府城的熱鬨繁華不是?
很快的適應了環境後,他就開始準備施展自己的賺錢大計,無論如何,先把生活檔次提一提。最起碼也要搬到閭右去,聽說那裡的杏香閣挺有名,連拄著拐杖的坊正說起來都會兩眼冒精光。
作為一個文科藝術生,什麼製冰做火藥的事先放放,那些個粗鄙活計,他這種高雅之士不屑為之。(絕對不是因為不會)
打聽到隔壁京都府海貨稀缺,價格賊貴後,淩晨不禁暗自嘲笑起北海府本地的這群土著來,賺大錢的路子擺在眼前都看不見,古人就是古人,迂腐蠢萌。
本坊新認識的鄰居熊天虎常年混跡江湖,手下有十幾個英雄好漢,天天聚在家中豪飲,通宵達旦。雖說有時候有點擾民,但各個虎背熊腰,光著膀子氣勢逼人。當他們聽說淩晨需要人來押送貨物後,更是熱情的上門自薦,都是街坊,說什麼也要幫襯一把。
望著這群凶惡壯漢思忖三秒後,淩晨決定梭哈一把,少年人就該一往無前!
他花光了便宜老爹留下的本就不多的遺產,購買了許多內陸沒有的大魚螃蟹和河蝦海貨,裝滿了整整三輛馬車,豪情萬丈的帶著熊天虎等人踏上了前往美好生活的道路。
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
然後……
就遇到了山賊。
淩晨輕蔑的冷笑一聲,正要斥責那些騎著高頭大馬、提著泛冷寒刀的蒙麵人不識好歹、踢到鐵板、不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時,忽然被人扯了扯袖子。
疑惑之餘,淩晨回頭一看——
我尼瑪!!
出發時拍著胸脯說手下各個能以一當十、自己更是等閒三四十個人近不得身的熊天虎雙膝跪在地上,低著頭肩膀微微發顫。後麵那些“好漢”更是雙手抱頭,投降的動作無比熟練,分外標準……
由於沒有第一時間跪下服軟,淩晨很榮幸的被山賊們扒光了衣服,連底褲都沒給他留。得虧他是個新麵孔,又是年輕人不懂規矩,不然高低切了他的小兄弟下酒。
古代的初次倒爺經曆體驗極差,驚魂未定的淩晨心中憋屈至極,還無處發泄。畢竟,熊天虎這幫潑皮無賴雖然不敢得罪山賊爺爺,但要收拾他這個雇主還是手拿把掐的。
告官更是沒譜,俗話說得好:“衙門口,朝南開,有理沒錢彆進來”。再說了,官府但凡拿山賊有一丁點辦法,他們哪裡還敢大白天在官道上攔路打劫?
既然經商留不住,那就重走體製路。
不過,舉孝廉去年隆冬才剛剛結束,下一次要等到兩年半以後了,以淩晨現在的經濟狀況,最多七天就要賣房子,半年就要賣身子了。
於是,他懷著對這個時代的一腔控訴,以及想走終南捷徑的小心思,在北海府尹家的院牆上,題下了這首表明心跡的七言絕句。
他查過了,這個魏朝初期和前世的北魏高度重合,隻是後來並沒有被宇文泰和高歡拆家,所以也就沒有後來的隋唐。
既然如此,那他們肯定不知道黃巢是誰。如果府尹問起來,就說是一個最初鬱鬱不得誌,後來娶了府尹女兒,一路策馬天街、官至大司徒的勵誌楷模。
嗯,沒毛病。
正當他得意洋洋的欣賞自己的墨寶時,一道炸雷從耳旁驟然響起!
“那叫花子!乾什麼呐?!敢汙毀大人府邸的院牆,活膩了?!”
“嗯?”
淩晨扭頭一看,一個身著圓領員外袍的胖子氣抖冷的指著他,眼珠瞪圓,胡子都快翹飛了!另有兩個綠衣小廝,手持齊眉棍,朝著自己飛奔而來!
“……”
再次回到家中時,已經是傍晚了,上氣不接下氣的淩晨關上黑色掉漆木門,驚魂未定的將門閂插好後,才疲軟的癱在地上。
“唉!!”
生活不易,猛男歎氣!
周圍家家戶戶升起了炊煙,一股飯菜的香味隔空飄來,淩晨伸長脖子嗅了嗅,肚子不爭氣的“咕嚕咕嚕”起來。
無奈的走進西邊廚房,揭開麻繩編織的蓋子,這才發現米缸空空如也,底部還破了個小洞。
“吱吱~”
循聲望去,隻見廚房角落的牆洞旁,幾隻小老鼠匆匆閃過,最後那隻稍微大一點的還停下來與淩晨對望了一眼,像極了埋怨丈夫喝酒賭博不爭氣、打包行李要回娘家的婦人……
落魄至此,他哭笑不得。
厚著臉皮在隔壁坊間巷子裡搶了幾個總角孩童的菜包子填飽肚子後,百折不撓的淩某人自動屏蔽了院牆外鋪天蓋地的謾罵聲,攤開紙筆,決定發揮自己的專長——
畫畫。
作為一個吃了三年鉛灰的美術生,他還是有點真東西在手的,構圖、刻畫、勾勒、點睛。不到兩刻鐘,一副夕陽西斜,尋常巷陌的光影速寫便躍然紙上。
再題上自己的大名。
篆法圓奮,章草飄落,八分凶險,飛白窈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