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百藥道:“怎麼?不服氣嗎?那就讓你們讚普發兵,我們再打一仗如何?”
相比於桑布紮的著急,祿東讚顯得更平靜,他道:“太子殿下想讓吐蕃賠多少錢?”
李承乾苦惱道:“黃金六千斤。”
祿東讚搖頭道:“吐蕃沒有這麼多金子。”
“這不是我們的問題,大唐不會替你們考慮,是你們的問題。”
幾個禮部的官吏麵麵相覷,都覺得吐蕃不見得有高昌這麼富裕。
李承乾笑著道:“現在的鬆讚乾布麵對著巨大的信任危機,就像之前孤說的,先前伱們想用中原的均田製來重新分配牧民的土地,可事與願違,先前的問題還沒有解決,現在又鬆州戰敗。”
“隻要你們交出六千斤的黃金,父皇就可以下旨,冊封鬆讚乾布為吐蕃讚普,如此一來有了天可汗的認可,吐蕃就是大唐的附屬,鬆讚乾布的信任危機也就解除了。”
“從此在吐蕃,誰敢不聽從鬆讚乾布的號令,那就是忤逆天可汗的旨意。”
李承乾又道:“此戰的戰敗並不是治理上的錯誤,而是讓吐蕃的眾多部落與羊同人,吐穀渾人,泥婆羅人的信任問題,大相覺得呢?”
“換言之,鬆讚乾布不再求娶大唐的公主,也可以拜天可汗為義父,所謂不打不相識,這難道不是一段佳話嗎?”
祿東讚扭頭不去看太子。
李承乾又道:“本來我們規劃的是以清水河與吐蕃為界,清水河以東包括多瑪河與青海都歸大唐所有,吐蕃還有一個得以安生的地方,包括先前的互市也可以得到允許,甚至我們唐人可以派出官吏,幫助你們治理吐蕃。”
就連桑布紮也不願意答應太子的條件,他咬著牙,雙手握拳,因很用力,現在還有些顫抖。
眼看雨勢就要越來越大了,李承乾揣著手道:“孤的提議一直有效,隻不過唐軍會不會從青海繼續南下,也並不是一個人能夠決定的,好了……言儘於此,大相兄好好欣賞關中的秋雨。”
東宮太子再一次走到釣魚的河灘,收起了魚竿,坐上車駕離開了。
接著官吏與護送的兵馬也離開了。
桑布紮道:“沒想到東宮太子會提出這麼無禮的要求。”
祿東讚看著漫天的雨水落下,道:“他還會有更貪婪的要求,隻是沒有說出來而已。”
“唐人不可信。”桑布紮看了看四下,道:“現在他們都走了,沒人看著我與大相,我們逃回去吧。”
“逃?”
祿東讚搖頭道:“因為不需要看管了。”
言罷,他走入雨中,在這個初秋季節,關中還有許多綠色,可已有了枯黃的跡象。
按照東宮太子的要求,這位吐蕃大相徒步在雨中,真的是在欣賞關中的秋雨。
官道上有些泥濘,走得久了,祿東讚的靴子上沾滿了泥濘。
他看到一個唐人的孩子戴著鬥笠,在雨中奔跑著,這個孩子長得很壯實,腳步很穩健。
穿著一身粗布的衣裳,他跑入一間酒肆,而後他的父母從酒肆內走出來,給這個孩子拿下鬥笠,擦去他臉上的雨水。
在責罵聲中,這個孩子被帶入了酒肆。
祿東讚路過這間酒肆的時候,聽到的不是孩子的哭泣聲,而是一群孩子的笑鬨。
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兒,祿東讚走到了一個村子,這個村子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他們三五成群。
也有孩子淋著秋雨正在泥地裡打架,炫耀著他們還不是那麼健碩的手臂,也不害怕會被秋雨淋得生病。
這一刻,祿東讚知道了太子言語中的意思,關中的雨景確實很好看。
這麼多年過去了,關中的孩子越來越多了,甚至有的人家,他們的孩子三五成群。
第二天,祿東讚就生病了,他著了風寒。
桑布紮尋到了一個大夫給大相治病。
在鹹陽橋邊,與太子談話之後,朝中似乎忘記他們兩人,現在桑布紮連鴻臚寺都進不去,更尋不到唐人的醫官相助,吐蕃的大相又一次病倒了。
桑布紮隻能在坊市裡找了一個年邁的大夫,給大相看病。
沒有官兵看管,沒有官吏召見,也沒有人來問話。
接連好幾天,祿東讚與桑布紮就像是尋常的長安城坊民,過著與唐人一樣的生活。
桑布紮清楚,隻要大相去求見太子,說是同意太子的要求,他們可以在長安過得更富裕一些,說不定還會讓他們回吐蕃。
可眼下,桑布紮賣了最後一件皮毛之後,意識到他們兩人竟然快要沒錢了,連住在驛館的錢都要不夠了。
“他們怎麼能如此對待大相。”
祿東讚病情稍稍好了一些,他坐起身道:“聽說四方館可以解決西域人的生計,那麼我們去四方館,也能找到生計。”
“四方館給的生計都是最苦最累的活,大相千萬不要去。”
“把這裡的房間退了吧,我們再尋個更廉價的地方住。”
桑布紮發現自己竟然哭了,他望著這座繁華的長安城,如此大的一座城,沒有他們的容身之地。
當天,祿東讚給驛館的夥計說了,讓他結清房錢,還能盈餘一貫錢。
四方館內,阿史那杜爾瞪著大眼吃著麵食,他是突厥人,如今在京兆府任職,雖說是個看大門的,可至少衣食無憂。
再看眼前穿著單薄的祿東讚與桑布紮,心中好奇地阿史那杜爾拉過慕容順,問道:“他是吐蕃的大相?”
慕容順被一隻大手一拎,從一張桌子被拎到另一張桌子前。
“杜爾將軍,我是西域最講信譽商人,是杜荷公子倚重的商人,更是在大唐認可的京兆府官商,焉耆國主的好兄弟,咥利失的朋友,請你對我尊敬一些。”
聽他說了一大串身份,阿史那杜爾不屑道:“你太輕了。”
慕容順悲愴地道:“我每年奔波西域與長安,如今瘦骨嶙峋,我可以吃很多的,最近胡姬太多了,杜爾將軍要嗎?”
“不要。”他擺手道:“我有孩子了。”
說來也是,阿史那杜爾的妻子與孩子就住在長安城,時不時就去祭拜過世的頡利可汗。
隻有阿史那杜爾將頡利真的當親叔叔在對待。
“我問你,這個吐蕃大相來這裡做什麼?”
慕容順回道:“禮部早在兩年前定下的規矩,各國使者來長安都要說關中話。”
再看杜爾那不友好的眼神,慕容順換了個口吻解釋道:“來四方館找活做的。”
得到了答案,阿史那杜爾又把這人一腳踹開。
慕容順被踹得身體歪向一側,他又強調道:“杜爾將軍,我在西域都是享受國主待遇的,還請對我尊重一些。”
說罷,他迅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繼續吃著麵條,生怕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