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父皇似乎心情很不好,說了很多話,說的都是這一次出遊之後的見聞,如果說戰爭是一種財富分配的方式,那麼這種以府兵製為主的田畝重新分配的方式,就是最粗暴且簡單的,也是最直觀的。
這個天下很大,李唐建立的帝國需要統治整個天下,這天下數以千萬計的人口等待著治理。
如今的關中今非昔比,關中各縣各地,包括河西走廊隴西的都已得到了改觀,這種改觀說來很有意思。
都是在朝堂高壓管理治下,以京兆府為主,皆有自己這個太子的嚴苛政令下,得以有了改善。
當然了,其中不乏有官吏抱怨,或者一部分人怨聲載道。
直到三兄弟離開了甘露殿,那三碗涼麵依舊放在桌上沒有動筷子。
父皇說累了,便要去太液池休息。
走出甘露殿,李泰詢問道:“聽說於菟拿積木砸了父皇?”
李恪詫異道:“有這事?”
李泰道:“也是今天來早朝時才聽說的,好在小於菟與父皇都沒有大礙。”
李承乾走在前頭道:“那孩子挺好動的,都是爺爺與麗質她們給慣的。”
李泰無奈一笑,小於菟不被慣壞,倒顯得有些不太正常了。
走到承天門前,李恪道:“恪先去鹹陽縣看望劉仁軌。”
李泰也道:“青雀也先回文學館了。”
兩個弟弟都離開了,李承乾這才走向中書省,李泰與李恪都沒說東征的事。
從父皇途經洛陽回長安的路上,朝野的群臣就對陛下會不會東征的事議論紛紛。
可這一次,父皇回來之後反而沒人議論這件事了,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閉口不談。
皇城內很熱鬨,官吏來往不斷,比之以往更忙碌。
皇帝回來了,帶回來了不少事,譬如說那道旨意,敕天下括浮遊無籍者,限來年末附華,這一道旨意需要告知天下。
父皇與鄭公回到長安,帶來了不少的卷宗,李承乾還未看過卻也能猜到幾許。
此番出遊一年,離開了關中這個舒適圈,走向了真正意義的天下,所謂浮遊無籍者,是現在的逃戶與隱戶,並且這個問題已經到了不得不解決的地步。
如今昭告天下,限這些隱戶與逃戶需要重新恢複戶籍,可這種事真的容易嗎?
又或者說父皇頒布了這道昭告天下的旨意,會感動多少人?
就因這種感動,就能改變這種現狀嗎?
未免太過理想化了。
再從某種方麵來講,從一個皇帝視角來看,賦稅與威信是相輔相成的,失去了這兩樣,國家的號召力也就沒有了。
因此《商君書》在以往的經驗所得中確實可以得到一些借鑒,但放眼當下的環境,若還盲目地用一書治理天下。
從而失去了對實際環境與當下形勢的判斷,未免顯得有些不符實際的理想化了。
大抵上,有些人隻信奉黃老之學,或者是法家學說,多少都有些偷懶了吧。
走到中書省門前,李承乾又見到了舅舅。
長孫無忌行禮道:“殿下。”
李承乾揣著手停下腳步,道:“這些天恐怕有得忙了,中書省五品及以上官吏,晚上諸位都留一留。”
“鄭公病重了。”
李承乾沉默片刻,蹙眉道:“難怪今天早朝不見鄭公。”
長孫無忌又道:“臣這就去看望鄭公,殿下當以國事為重,等忙完眼前這些事,殿下再去看望吧。”
“有勞舅舅。”
長孫無忌又一次行禮,快步離開。
忽然想到如今的鄭公已是六十有三的高齡了。
李承乾在原地站了片刻,這才走入中書省。
張玄素是今年年初才回到長安的,他見太子來了,當即遞上一份奏章,道:“殿下,這是馬周所寫的往年治理洛陽的奏疏。”
李承乾拿過奏章還未看,又道:“在洛陽的這些年有勞你們了?”
張玄素行禮道:“臣不敢懈怠。”
老師正在與幾個文臣商談,岑文本布置著一些政事。
還有不少文吏將一些卷宗送來了中書省,
一摞摞卷宗堆滿在中書省的一旁,滿滿當當堆放在一起足足有半人高。
還有不少放在各個官吏的案前,將梳理各地卷宗的事交給於誌寧與褚遂良。
李承乾拿著洛陽的奏疏,才坐下來翻看著。
近年來洛陽發展得很不錯,更是在意料之外地不錯,如今的洛陽增至二十五個縣,算上洛陽城的人口,共計有七十五萬人口,其中有四成是外來遷入洛陽的。
父皇所擔憂的隱戶與逃戶問題在洛陽就不是問題,不論是洛陽還是關中,想要進入作坊勞作,就需要有戶籍,沒有戶籍的是不能進入作坊勞作的,並且各縣官府還會定期查問。
如此一來賦稅與人口戶籍問題就能得到很好地緩解。
現在的長安與洛陽就是一個巨大的財富吸收器,不斷吸收著西域與中原各地的財富,一車車的貨物都被換作了錢,進入各個作坊,而各個作坊繳納了稅之後,就成了朝中的錢財。
並且還在不停地吸收勞動力,這種虹吸效應,會讓關中與洛陽短時間內吸收巨量的資源。
李麗質的資源論就不得不重視了,要生產就必須掌握資源,如礦產與木料,甚至是茶山與鹽礦,或者是蠶桑。
問題又回到了生產工具與生產資料上,一個巨大且老大難的問題。
馬周要提高洛陽的市稅,他覺得現在洛陽的市稅實在是太低了,他想要將市稅上漲到四成。
李承乾作了批注,將收稅往生產的前端靠攏,並且以價格來定稅,與貨物無關。
本質上馬周的問題並不是收繳稅多少的問題,而是市稅均寡的問題。
可以在洛陽進行試點,但在嘗試的過程中需要把控好分寸,該多的要多,該少也儘量不要給鄉民的生活造成負擔。
貞觀十六年,入秋之後,關中的糧食價格不降反漲,漲到了鬥米十錢。
當早晨的濃霧散去之後,李承乾與老師走到長安城幾裡地外的一條河邊,這條河是滻水,邊上就是新豐縣。